这件事情虽然简单,但他仍然非常紧张。他绝不能让事情在他手上出错。因为慕容孤芳对于处置坏事的手下,向来说只有一种。 非生则死,别无选择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所以她的手下无论做什么事情,都非常小心谨慎,这也是她成功的一个因素。小舟离岸,那个大汉才吁一口气,这一口气还未吁尽,一条人影就从一株柳树之上落下,锦衣高冠,白发及胸。——风入松! 风入松身形一落即起,疾向湖上那艘小舟疾掠了过去。他双袖鼓风,蝙蝠一样,一掠就三丈,距离那叶小舟仍然有一丈。那刹那之间,一节柳枝倏地从他的衣袖飞出,落在湖面上,他的右脚也就在那节柳枝上落下,只一点,身形又掠起! 这个人的轻功造诣简直就已臻画境,登萍渡水,如履平地。那个大汉并不知道风入松的出现,听见风声回头望去的时候,正好见风入松蝙蝠般飞来!他不由一怔!那一怔之间,风入松已落在舟上。 “谁!”那个大汉如梦初醒,一声轻叱方出口,手中竹竿就向风入松插去,那文竹竿才插出一半,风入松的中指已弹在竹竿之上,“啪”一声,那支竹竿立时断成了两节!大汉大吃一惊,正要呼叫,风入松的左掌已捏住了他的嘴巴。大汉举脚急踢,但脚才踢出,就感觉浑身一阵难言的酸麻,所有动作立时停顿。 风入松随即问道:“木箱内放着什么东西?”接着将手松开。那个大汉既没有呼叫,也没有回答,牙缝中“格”的突然一响。风入松面色一变,松开的右手又捏住了大汉的嘴巴。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,眼一翻,一丝黑血从嘴里淌下。风入松脸色一变,一松手,那个大汉烂泥一样倒在小舟上,一张脸竟已发紫。 “好厉害的毒药。”风入松心头一凛,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大汉在牙齿之内藏有毒药。 ——为什么他要以死守口? 风入松并不知道慕容世家的规矩是那么严厉,却已经知道,那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否则那个大汉用不着殉死。 ——木箱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? 风入松心念一转,再一转。 ——追踪那辆马车! 他的身形飕地离舟。“蜻蜓点水”,一落一起,又回到了岸上,然后他蝙蝠一样掠上树梢。他虽然发现了这件事,却仍然想不透其中的秘密。本来他大可以将方重生截下来,可是在什么也不清楚之前,他实在不想得罪慕容世家。 所以他只得暗中跟踪。 21、峰回路转 夜已深,马车驶出了快活林,转了一个弯,驶上了那条柳堤,慕容刚这时候才甩开鞭。“唿哨”的一声,鞭落马嘶,拖车的两匹健马撒开四蹄,马车如飞地奔驰。 柳堤寂静,月色凄清。那条柳堤在迷离夜雾中仿佛是无尽的—样。 月色苍白,夜雾凄迷,那个人的一身白衣映着月色,散发着一种妖冶的光芒。他坐在柳堤旁边的一块石头上,整个人凄迷在夜雾中,在他头上戴着一顶竹笠,低压眉际,竹笠的阴影掩去了他的面目。他若有所待,又好像不过走累了,在路旁暂歇。马车声入耳,他举起一只手指,推起了那顶竹笑少许,并没有其他动作。 马车在望,他仍然没有任何的表示,一直到那辆马车距离他只有三丈,他才站起身子,坐着的那石块同时呼地飞起来,落在柳堤正中! 慕容刚已经看见那个人,已经在小心,那石块才落下,他就将马勒住!“希聿聿”马嘶声中,拖车的两匹马人立而起,前蹄一奋又落下—。马车立即停下来,距离那块石只有半丈。 那个人那刹那身形一闪,落下,正好又坐在石上。慕容刚目光一落,厉声道:“什么人?” 那个人没有回答,慕容刚又问道:“你这样拦住去路,意欲何为!” 那个人淡应道:“搜车!”他的语声并不响亮,却是非常清楚。慕容刚目光一问,立即唤起来:“强盗!” 那个人道:“什么也好,这辆车我是搜定了!” “大胆!”慕容刚厉声道:“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?” 那个人道:“什么人的都是一样!”他缓缓站起身子举步走向前去,慕容刚面色一沉,腕一振,那马鞭“唿哨”的一声,迎头向那个人抽下!那个人一声冷笑,手一抬一抓,竟然将那条马鞭的鞭梢抄住了!慕容刚面色一变,反手后夺,可是那个人身形稳如铁塔,纹风不动。 慕容刚冷笑,劲透右腕,也就在这个时候,那个人倏地右臂一挥,慕容刚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从鞭上透过来,他没有与那个人斗力,也没有松手,呼的一声,连人带鞭立时被那个人拉得从车座上飞起!他半空松手,翻腕拔出腰佩的长刀,喝叱一声,连人带刀,迎头斩下! 那个人一声冷笑,右手一挥,夺来那条毒蛇一样缠向慕容刚长刀的马鞭!慕容刚长刀凌空立交,但仍然被那条马鞭缠住,他既惊且怒,左手一翻,三支袖箭飞射而出!这一着出其不意,应该是万无一失,可是那个人的左手却灵巧之极,一翻腕,掀下头上的竹笠,横护在面前!“笃笃笃”三声,那三支袖箭齐射在行笠上。 慕容刚即时脱口一声惊呼:“沈胜衣!” 竹笠一掀下,那个人的面庞便毕露无遗,不是别人,赫然是沈胜衣!那刹那慕容刚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。 沈胜衣冷应道:“不错——是我!”右手一拂,抛开马鞭!慕容刚惊惧之下,冷不提防,连人带刀半空中摔下。沈胜衣冷冷地盯着他,道:“你们大概怎也想不到,我会等候在这里!” 慕容刚一个字也答不出来,他实在做梦也想不到,车厢中的方重生同样想不到。那刹那之间,他的心头混乱到了极点,整个人都呆在车厢之内。他实在想不出计划中什么地方出现了错漏,竟然被沈胜衣看破,拦途将马车截下。 他双眉深锁,一颗心直往下沉。 ——姑娘在快活林中不知又怎样了? 他不由担心起慕容孤芳来。沈胜衣既然瞧破他们的计划,守候在这里,白玉楼爱女心切,绝对没有理由不赶来,除非他要在快活林中对付另一个人,那个人当然就是慕容孤芳。方重生的心更乱了。 一声暴喝即时从车外传来! 慕容刚一声暴喝,纵身拔起,飞扑沈胜衣,长刀一斩十三刀!沈胜衣左手竹笠一翻,疾迎了上去!刀光飞闪,“刷刷”声响中,那顶竹笠被斩成十几片。沈胜衣身形不动,神情不变,冷然站立在原地盯着慕容刚!在他的左手中仍握着巴掌大小的一片竹笠,左手一点损伤也没有,像他这种高手,这根本就不算一回事。他神经的坚强却犹如钢丝一样。慕容刚整个人却濒临崩溃,刀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,木头一样呆立在沈胜衣面前。 沈胜衣左手倏地一抖,将手中那片竹笠抛出!慕容刚即时怪叫一声,疾冲向前来,挥刀乱斩沈胜衣!他简,直就在拼命!沈胜衣视若无视,神色不变,路形陡动,刀光中抢进,一拳闪电般击在慕容刚的小腹上!慕容刚哪里闪避得开,闷哼一声,腰身虾米般弓起,如飞倒退半丈,倒下!他的刀并未脱手,那一拳也不致命,却已将他浑身的气力,他的斗志完全击散了。 沈胜衣没有再理会他,转向马车,目光火焰一样盯着那个车厢。他感觉到了杀气——激厉的杀气!只有高手中的高手,杀人如麻的高手才能发出这种杀气!也只是瞬间,车厢的四壁四分五裂,仿佛被炸药炸碎一样四散击飞!方重生也就出现在沈胜衣眼前。他的刀已在手——明珠宝刀。 刀光闪亮,刀锋锐利,他的目光更闪亮,更锐利! 马惊嘶,但立即停下,看样子,竟似是慑于那股杀气。方重生木立不动,人刀却已经呼之欲出。 沈胜衣盯着他,冷冷地道:“不错!”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浑身的衣衫缓缓鼓了起来。又缓缓平复,终于开口道:“沈胜衣,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!” 沈胜衣不为所动,只是冷冷地望着方重生,目光忽然落在车厢中那个紫檀木箱之上,道:“白冰就是被放在那个木箱之内?” 方重生道:“不错。” 沈胜农道:“红梅盗果然是名不虚传。” 方重生道:“为山九仭,功亏一篑。沈胜衣,有你的!”他既没有承认是红梅盗,也没有否认。 沈胜衣道:“你们也不错。”方重生忍不住打听道:“我家姑娘怎样了?”沈胜衣沉吟道:“很好。”方重生道:“你们若是伤害她,慕容世家的子弟与你们誓不两立。” 沈胜衣不知何故,突然间一怔,喃喃自语道:“隆冬凋百卉,红梅厉孤芳——慕容孤芳原来才是红梅盗!” 方重生冷笑,心头却一连转了几个念头。 ——听姓沈的说话,方才显然尚未知道红梅盗是我家姑娘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他实在想不通。他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,有生以来,他的心头从未有过这样的混乱,甚至在刀杀段天宝、柳如春的时候也没有。沈胜衣盯着他.忽然道:“留下木箱,走你的路!” 方重生沉声道:“我走,但我家姑娘若是有什么损伤,姓沈的,白冰这条命,我是要定了1” 沈胜衣道:“你放心——请!”他实在巴不得方重生立即离开,因为木箱就在方重生身旁,只要方重生动刀,白冰便非死不可,即使他武功如何,也绝难在方重生的刀插进木箱之前将之击下,因为他看得出,方重生是一个高手。方重生盯着沈胜衣,一会儿道:“我若是就这样离开,你也许以为我是怕你了!” 沈胜衣道:“我没有这样想。” 方重生道:“纵使你没有,就这样离开我也不甘心。” 沈胜衣道:“你待怎样?” “接我一刀!”语声一落,方重生人刀从车座上飞射向沈胜衣! 刀光如闪电,刀势亦闪电一样!激烈的刀风激起了沈胜衣的鬓发衣裳,刀未到,刀刃已迫人眉睫!沈胜衣终于拔剑,用他的左手!剑出鞘立即刺出,“叮”一声,正刺在劈来那一刀的刀尖上!一蓬火星四射。方重生身形未落,长刀连变七式,一式九刀,七七四十九刀连斩沈胜衣身上四十九处要害!沈胜衣手中剑也不慢!剑光迅速与刀光合成一片,珠走玉盘也似的一阵“叮叮”声响之中,刀剑一连交击了四十九次!方重生身形落地。腕一翻,又是四十九刀疾斩了出去! 沈胜衣再接四十九刀,剑一引,从刀光中刺进,刺向方重生的咽喉!方重生刀势急变!十三刀急劈,才将沈胜衣那一剑封开!沈胜衣轻叱一声,道:“好!”剑再引,惊虹般三剑刺出!方重生七刀接下了沈胜衣三剑,迅速还刀,急斩七刀,倒退三步,身形陡一弓,飞鸟般倒跃上旁边的一株柳树!沈胜衣长剑一引。剑光闪处,那株柳树离地六尺处两断,疾跌了下来。方重生身形适时在柳树之上掠起,掠向另一株柳树!他的身形才落下,那株柳树又两断!沈胜衣人剑如闪电,绝不比方重生的身形慢多少!方重生身形一落即起,半空中明珠宝刀突然脱手,“呜”一声急斩向那个紫檀木箱。沈胜衣一眼瞥见,身形急变,人剑“金鲤倒穿波”急掠而回!剑一引,“叮”的一声,在刀快斩在木箱之前将之击飞,人同时落在车厢之上。刀才飞开,沈胜衣的剑又已将刀截下,一挑,那把刀风车般一转,沈胜衣左手一探,立将刀接下。 这眨眼之间,方重生已经不知所踪。沈胜衣也没有追赶的意思,剑再挑,将那个紫檀木箱的盖子挑起来。箱盖一打开,他就看见了白冰。白冰猫一样蜷伏在箱内,一动也不一动。沈胜衣左手剑入鞘,右手刀旁边插下,俯身将白冰抱出箱子,他立即发觉,白冰只是被封住了穴道。他吁了一口气,一颗心这才定下来,伸手去拍开白冰被封住的穴道。 白冰好几处穴道都被封住了,可是又怎会难得倒沈胜衣。他右掌连拍,迅速将白冰被封住的穴道完全拍开。白冰一声呻吟,终于醒转。沈胜衣伸手轻拍白冰的脸颊,道:“小冰!” 白冰一惊睁眼,惊问道:“谁?” 沈胜衣道:“是我,怎么连我的声音你也分不出?” 白冰亦已看到是沈胜衣,听说喜极而呼道:“沈大哥。” 沈胜衣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白冰道:“那个慕容孤芳,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,拉我进内堂,忽然伸手封住了我的穴道。”沈胜衣道:“慕容孤芳——果然是她。”白冰道:“是她怎佯了?” 沈胜衣道:“她就是红梅盗。” 白冰道:“什么?怎会的?”沈胜衣道:“这是事实。”白冰道:“难怪她突然对我出手了。”四顾一眼,又惊呼问道: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 沈胜衣道:“快活林东柳堤。” 白冰“哦”一声,道:“幸亏沈大哥你守候在这里。”沈胜衣道:“这是快活林唯一的出路。”他缓缓放下白冰。白冰这时候才发觉一直被沈胜衣抱着,脸一红,嘤咛一声,又缩入沈胜衣的怀中。沈胜衣轻抚着白冰的秀发,道:“我们快回去。” 白冰失声道:“对了,爹不知怎样了?” 沈胜衣道:“应该没有问题,但还是赶快回去一看的好。”他轻轻推开白冰,一纵身,跃落车座上,取过缰绳,将马勒转,驱车转向快活林驶过去。白冰亦跃落车座紧挨着沈胜衣,神态虽然已安静下来,但眉宇间仍然一片忧虑之色。在未见到白玉楼之前,非独她,沈胜衣一样放心不下。车马飞快,粼粼车声划破黑夜的静寂。 才走不远,柳堤下一株柳树后面一个人就现身出来。高冠锦衣——是风入松。 风入松一脸疑惑之色,目送马车远去,又一声:“奇怪?” ——到底他奇怪什么? 车马声消失,柳堤上恢复了寂静。 风吹起风入松的衣袂,却吹不开他深锁的双眉,他背手呆立在柳树旁,仿佛也变成了一节树木——没有生命的枯木。他是一个聪明人,在慕容孤芳、方重生、白冰的言谈举止之间隐约已听出其中有蹊跷,这在他,其实只是一种感觉,就连他自己,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这种感觉。他由开始就感觉方重生值得怀疑,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怀疑,到离开水云轩的时候,他甚至连白冰也怀疑起来,越看他就越觉得白冰有些不安,可是他却看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,然而这些都不是影响他的由要原因,最主要的是,他离开白玉楼居住的院落之后,一个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个消息。 ——方重生出了水云轩,在轩外走了几圈又回到水云轩。 他传令叫随来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楼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时,也吩咐抽出部分武士换过平民的衣衫,小心方重生的行动。 ——方重生并没有听从慕容孤芳的吩咐,为什么?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个报告之后,风入松对方重生更加怀疑。 ——方重生进水云轩之后,并没有再出来。 这是在水云轩外监视的大理武士的报告。风入松立即考虑到方重生可能离开的途径。他想到了水云轩滨临的那个池塘,然后他就在池塘的彼岸发现了那辆马车。以他的轻功造诣,要避开慕容刚的耳目实在轻而易举。以他的轻功造诣,要追上马车,也并不困难,因为马车在离开快活林驶上了柳堤上才加快,于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战。 沈胜衣的出现实在在他意料之外,然而令他奇怪的并非沈胜衣的出现,只是沈胜衣这个人,他发觉这个沈胜衣与方才所认识的那个也有些不同。 ——怎会有这种感觉? 风入松实在想不透,只有苦笑。苦笑中他枯木一样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气,双臂一振,蝙蝠般掠上了柳堤,落在慕容刚的身旁。沈胜衣并没有带走慕容刚,也许他认为这个人对他并没有任何作用。 风入松却认为有,他准备以最迅速的手法捏开幕容刚的嘴巴,取出他齿中所藏的毒药,然后向他迫供,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时,他的手却没有伸出,整个人又呆住了。 慕容刚已从地上爬起来,半跪,右手握刀,刀插在地上,他以刀支持着身子,整张脸已变得紫黑,人已经死亡,他根本就没有等到风入松出现,已经咬碎牙齿中所藏的毒药。 22、凤飞 夜已深,春寒仍料峭。风入松的心头也发寒,慕容世家规矩的严厉,实在大出意料之外,他现在总算知那是怎么一回事了。 ——慕容孤芳原来就是红梅盗。 弄清楚了这一点,其他很多的事情,亦不难清楚了。可是他是江湖的剑客,现在他应该怎样。 马车驶进了快活林中,继续在飞驰。没有车厢的马车,载着绝世无双的美人,这样的一辆马车,当然就非常惹人注目。 沈胜衣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,鞭下如雨,驱车向他们包下的那个院落奔过去!车粼粼,马萧萧,终于来到了那个院落门前!沈胜衣喝叱一声,马鞭挥落在大门上! “叭”一声,门板在鞭下碎裂,那辆马车夺门而入,疾冲了进去!惊呼声立起,白玉楼两个随从如飞奔来,一面大喝道:“什么人?” 沈胜衣应声:“是我!”马车直冲至大堂前面!他连随勒住缓绳,“希聿聿”马嘶声中,马车终于停了下来。两个随从这时候亦已看清楚马车上坐的是沈胜衣、白冰两人,都诧异之极。沈胜衣目光一落,立即问:“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?”两个随从亦看出事态严重,忙应道:“一切都正常!” 沈胜衣目光一转,道:“守住门户,不要让别人进入!”两个随从几曾见沈胜衣这样紧张,不敢多问,应声忙奔门那边。即时人影一闪,白玉楼飞鸟般从堂内掠出,看出沈胜衣不由就怔住,失声道:“兄弟……”他的目光转落在白冰脸上,更加诧异.哑声道:“冰儿?” 白冰道:“爹……”白玉楼诧异池盯着白冰,道:“怎么,你真的是冰儿?”白冰奇怪地道:“爹你怎么了?” 白玉楼好像在倾耳细听,白冰语声甫落,他就笑起来,笑得就像是一个傻瓜,连声道:“妙极妙极!”白冰更加奇怪,道:“什么妙极?” 白玉楼尚未回答,堂中人影闪处,又一人掠出。散发披肩,白衣如雪,不是沈胜衣又是谁? 沈胜衣分明好好的坐在车座上,可是大堂内现在竟然又有一个沈胜衣弃出来。 两个沈胜衣! 若说他分身有术,这简直就是神话,根本就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。到底是什么一回事? 两个沈胜衣无论相貌还是装束,完全都一样,分开来,实在不容易分辨得出,但走在一起,仍然可以看得出,其中还有些不同,最明显的就是两人的眼神。坐在车座上的那个沈胜衣,眼神非常明亮,顾盼之间,犹如闪电惊虹! 白玉楼一眼瞥见,伸手将从堂内掠出来的沈胜衣截下,道:“我们进内再说话!”那个沈胜衣会意,身形一转,掠回去!车座上的沈胜衣与白冰携手跃下,白玉楼一步上前,伸手拉住了白冰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又笑道:“原来如此,妙极妙极!” 白冰微嗔道:“爹你在胡说什么?”白玉楼道:“一会你就明白的了。”牵着白冰,走了进去。 一进大堂,白玉楼的脸就沉下来,语声亦沉,道:“我们先上去将那个假白冰抓起来!” 白冰一怔道:“假白冰?”白玉楼道:“不错!”身形如箭,疾向楼上奔去。 这片刻之间,他显然已明白了很多事情,也所以才会有这句话! 门在内紧闭,可是又怎挡得住白玉楼,只一拳,门便已被他击碎。事情来得这样突然,那个假白冰应该就来不及离开,房门在内闭上,白玉楼也以为那个假白冰仍然在内,可是他闯进去,却只看到那个假白冰的一身衣服。他虽然有些意外,并不觉得太意外,最令他奇怪的却是那个假白冰如何离开的,因为房间的窗全都是在内关闭的。 ——难道这个房间之内有什么持别设施? 白玉楼在房内小心的检视了一遍,并没有任何发现,他一点也不着恼,反而笑起来,道:“慕容孤芳,这个丫头实在有几下子。”白冰插口道:“爹,她原来就是……” 白玉楼接道:“就是红梅盗!”他大笑接道:“若是到现在还想不通,爹岂非就是一个傻瓜。” 那个一直留在这里的“沈胜衣”苦笑道:“白大人不是一个傻瓜,我却是。”白玉楼哈哈一笑,手搭着那个“沈胜衣”,道:“在水云轩外出现的那个红梅盗并不是真正的红梅盗,也只是一个圈套。” “圈套?” “并非声东击西,乃是调虎离山——三只猛虎。” “白大人与我,还有那个风入松?” “不错,我们一离开,慕容孤芳就制住了冰儿。” 白冰插口道:“她突然出手制住了我的穴道,我实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样做。” 白玉楼道:“又有谁想得到?” 那个“沈胜衣”道:“后来她惊呼说什么红梅盗闯进去,完全是做给我们看的了。”白玉楼点头道:“她用银针将那些灯火射灭,目的其实是让那个假白冰的脸色看来自然一些,因为灯火太明亮,我们就不难瞧出其中有异。” 那个“沈胜衣”道:“白大人是说她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假白冰姑娘,趁机会以假易真?” “无可否认,她的安排实在非常巧妙,而且计划周祥,红梅盗不愧是红梅盗!”白玉楼一声微喟,转向白冰身旁的那个沈胜衣,道:“若非你及时将马车截下来,明天我拍门不应,破门而入,发现冰儿已失踪,也只是以为在这个房间被劫去的,尽在这个房间之内打圈子。” 沈胜衣奇怪道:“白兄,怎么连你也瞧不出昨夜那个冰儿并不是真正的冰儿?” 白玉楼沉默了一会儿,斩钉截铁地道:“慕容孤芳的左右,一定有一个绝世无双的易容高手!” 沈胜衣道:“与你相较如何?” 白玉楼苦笑道:“我已经跟你说过我那种,严格说来,根本就不能算是易容术。” 沈胜衣道:“但无论如何,你却能制造出同样的第二个我来,而且连慕容孤芳、风入松这样的高手都瞧不出。”白玉楼笑道:“这若是易容术,慕容孤芳纵然瞧不出,属下那个易容高手应该瞧得出,但若非易容术,却也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。” 沈胜衣道:“还是叫易容术好了!”他转顾第二个“沈胜衣”道:“艾兄,这易容滋味如何?”那个“沈胜衣”苦笑道:“痛苦极了。” 白玉楼道:“由现在开始,小艾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。” 沈胜衣道:“慕容孤芳是一个聪明人,只能够愚她一次,再一次必定全被她看破。”白玉楼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 说话间那个“沈胜衣”已经将脸皮剥下来。那层脸皮也不知是用什么制造的,其薄如蝉冀,与人的皮肤完全一样。这张沈胜衣的脸庞之后,是另一个人的脸庞,这个人正是沈胜衣当夜暗中找来的朋友——艾飞雨。 艾飞雨的身材与沈胜衣差不多,相貌当然是不一样,但轮廓却颇为相似,再经过白玉楼的易容,艾飞雨也就变成了沈胜衣。这个假的“沈胜衣”留在白玉楼父女身旁,真的沈胜衣,却窥视在快活林之外。 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。白玉楼早已经考虑到在红梅盗的巧妙安排之下,白冰一定会被劫去,寄望沈胜衣能够及时将之截下来。他并没有失望。当然他甚至希望能够藉此找到红梅盗的巢穴,将红梅盗一伙一起打尽。这方面当然就算失望了,他却也并不在乎,白冰能够平安回来,他已经很满足,尤其是当他清楚红梅盗的整个计划后。 慕容孤芳就是红梅盗,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。慕容孤芳的安排他也不能不承认实在巧妙得很,特别是假白冰的出现,当时他竟然完全瞧不出来,对于对方高明的易容术,不由他不惊,可是他制造出了第二个沈胜衣,在别人来说,岂非也同样意外? 变化大法师集一生之心力,精研易容术,才有现在的成就。白玉楼当然不会下变化大法师那种苦功,可是他的易容术却竟然并不在变化大法师之下,是不是非常奇怪?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曾经名师指点。到底是不是? 艾飞雨剥下“沈胜衣”那张脸皮,交给白玉楼,将散发往头顶一盘,再柬上一条青巾,才吁一口气,道:“现在舒服得多了。”无论怎样看,现在他都只是艾飞雨,与沈胜衣完全是两个人。白玉楼一面将那脸皮放入袖中,一面道:“现在你看来也是顺眼得多,不知道是否先入为主,我总是觉得你就是艾飞雨,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小沈。” 白冰噗哧地笑道:“慕容孤芳他们却当他真的是沈大哥,好几次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。” 艾飞雨道:“也亏白大人想出这一个妙计来。” 白玉楼大笑道:“相信你们现在不能不承认我乃是一个天才。” 沈胜衣道:“我早就说你是天才了。”白玉楼却叹了一口气,道:“这个天才在赌博方面却是一个笨蛋,竟连屋子都输掉了。”沈胜衣一怔,道:“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白冰道:“爹跟那个慕容孤芳赌红梅盗是男人还是女人。” 沈胜衣道:“他莫非睹是一个男人?”白冰道:“可不是。”沈胜衣道:“就是以你们在京中那座庄院?”白冰颔首,道:“慕容孤芳却是以整座快活林!” 沈胜衣亦说道:“好一场豪赌,这个赌注实在不轻。”白玉楼笑道:“比起来我却是占尽了便宜,我那个庄院的价值怎能够与快活林相比。” “说价值,快活林无疑是远在你那个庄院之上。”沈胜衣摇头一笑,道:“可惜这一赌你却是只有输,不会赢,一开始就输定了。” 白玉楼道:“不错。”他居然还笑得出来,接道:“尽管如此,暂时我还是用不着为搬家这件事伤脑筋。”艾飞雨插口道:“因为慕容孤芳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收这个赌注。” 白玉楼笑道:“可不是。”语声一顿笑容已敛,叹息道:“但这样住下去,却也不是味道。” 艾飞雨道:“白大人的心境不难明白,问题是,这与其说是赌毋宁说是骗。” “十赌九骗,不足为怪。”白玉楼摸着胡子。“愿赌服输,理所当然。” 艾飞雨道:“这个也是。”白玉楼又自一笑,道:“慕容孤芳是很聪明,与小沈比较起来,却仍然大有距离,所以我们虽然输去了一场,跟着又赢回一场。” 沈胜衣道:“这一场又是赌什么?” 艾飞雨道:“赌你与红梅盗的胜负,是我这个沈胜衣与慕容孤芳赌的。” 沈胜衣道:“你替我赌什么?” 艾飞雨道:“沈兄放心,绝不是赌你的命。” 沈胜衣笑道:“这我就更放心不下了,你要我赌命反而简单。” 白冰“噗哧”地笑道:“慕容孤芳赌红梅盗必胜,她若是胜了,你就得娶她为妻。” 沈胜衣大吃一惊。白冰笑接道:“相反她若是输了,也就只好委屈嫁给你!” 沈胜衣苦笑道:“输赢我都要跟她成亲,这算是什么赌法?” 艾飞雨叹息道:“我当时大概有点听不清楚,不假思索就替你答应了下来。” 沈胜衣只有苦笑。白冰道:“慕容孤芳年纪虽大一点,模样儿可也不错……”她还要说下去,白玉楼已挥手阻止道:“你们再说,小沈要落荒而逃了。” 白冰“哦”一声,看看沈胜衣,不由笑弯了腰,沈胜衣看在眼内,知道怎么回事,摇头苦笑。白玉楼接道:“慕容孤芳要睹的其实是你与她的将来,你若是输了,从此退出江湖。” 沈胜衣恍然道:“输的若是她又如何?” 白玉楼道:“她当然亦从此洗手,而且还赔上十九样稀世宝物。” 沈胜衣道:“其中想必包括她盗自大内的那双碧玉瓜。” 白玉楼道:“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赌得这么凶。” 沈胜衣道:“她既然就是红梅盗,不败则已,既然已败,还有什么能够保留得住?” 白玉楼道:“不错。” 白冰插口问道:“这一次,算不算是她已失败。” 白玉楼道:“应该算的,可是,她既然倾尽所有来作赌注,所谓胜负,只怕已就是生死的意思。”他叹息道:“我们却没有选择的余地。”一顿又说道:“这在小沈来说也将是最艰苦的一战,因为斗的非独力,还有智。” 白冰望着沈胜衣,满怀信心地说道:“我肯定沈大哥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。” 沈胜衣笑笑,道:“你们却也莫小觑慕容孤芳。”白玉楼道:“当然不会。”接问道:“对了,你怎会知道那辆马车有问题?” 沈胜衣道:“说来简单,那辆马车我知道是慕容孤芳所有。” 白玉楼道:“这又有什么奇怪?” 沈胜衣道:“马车来的时候,前后不少随从,但方才却一个也没有,而且驶得实在太快了。我最初本以为乃是红梅盗偷来那辆马车,暗中将小冰送走。” 白玉楼道:“所以你放胆将马车截下。” 沈胜衣回问道:“那个用明珠宝刀的年轻人可知道是谁?” 白玉楼知道沈胜衣问的是谁,道:“慕容孤芳的手下,姓方名重生。” 沈胜衣道:“这个人的武功不错。”白玉楼道:“而且是一个杀人的老手。”沈胜衣点头道:“这个人的杀气的确非常重,平生杀人只怕不少。”白玉楼道:“毫无疑问。”沈胜衣道:“凭他的武功,在江湖上应该有一席位,却是名不经传。”白玉楼道:“会不会因为身为慕容世家弟子,一向只替慕容孤芳做事之故?” 沈胜衣道:“也许。”白玉楼道:“你与他交过手?”沈胜衣道:“他看见我出现,非常震惊,只道我已瞧出慕容孤芳的身份,心悬慕容孤芳安危,不敢逗留,却又不甘心就此弃车,所以给了我几刀。” 白玉楼道:“刀法如何?”沈胜衣道:“狠辣迅速,前所罕见。” 白玉楼道:“留他不住。”沈胜衣道:“他脱手飞刀斩向小冰,不由我不赶快去封挡。” 白玉楼道:“这个人的心肠倒也够狠。” 沈胜衣道:“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,显然比什么都要紧。”白玉楼道:“不过以我看,他对于那把刀,似乎不大在行,很有可能,那把刀并非他惯用的兵器。换句话说,他别有秘密武器,还没有施展出来。”沈胜衣道:“不无可能。”白玉楼道:“他的身上不像另藏有兵器的样子。”沈胜衣道:“也许就藏在那个包袱内。” “包袱?”白玉楼很奇怪。沈胜衣道:“他背着一个长形的包袱,内藏武器亦未得知。”白玉楼道:“方才你们可见他背有包袱,不知道那又是什么兵器?” 艾飞雨道:“总会拿出来的。” 白玉楼道:“这个人可真不简单。” 艾飞雨道:“否则风入松也不会那么注意他的。” 沈胜衣道:“何以又动疑?这方面他可有解释?” 艾飞雨道:“那是因为方重生飞刀杀人,大概这种杀人手法与独孤雁有点儿相似。” 沈胜衣道:“以我所知,独孤雁用的是一把链子刀,随时脱手,杀人丈外!”艾飞雨道:“不错。”沈胜衣道:“后来风入松又何以对方重生释疑?” 艾飞雨道:“慕容孤芳不想惹这种麻须,索性叫方重生任由风入松细看清楚。” 沈胜衣道:“像他这种高手,目光何等锐利,方重生若是经过易容,一定会被他瞧出来。”艾飞雨道:“他却是瞧不出我这个沈胜衣有问题。” 沈胜衣道:“一来,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方重生身上;二来,我实在大出意料之外。”他的目光转向白玉楼,道:“但最重要的一点,还是这奇妙的易容技术。” 白玉楼道:“我敢肯定这种易容方法,只此一家,别无分号。”艾飞雨道:“慕容孤芳那个下属虽然可能会易容,只怕还未到白大人这个境界。”白玉楼道:“这不是我夸口,天下间还没有第二种我那样巧妙的易容术。”艾飞雨再也忍不住问道:“敢问白大人到底从哪学来的?” 白玉楼微喟道:“这话说来话长,在这件事结束之后,我再跟你们说一说。”艾飞雨道:“一定。”白玉楼点头,面容不知何故已变得黯淡。 沈胜衣看在眼内,转过话题,道:“慕容孤芳尽管如何聪明,在目前相信仍然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” 艾飞雨忽然道:“现在她是否会仍然在水云轩?” 沈胜衣道:“如果我飞车直驱水云轩,说不定仍可以将她截下。”白冰接道:“沈大哥见我落在她手中,只怕你们有什么不测,所以直赶回来。”白玉楼大笑道:“小艾,你说,这种朋友到哪里找?” 艾飞雨亦自大笑,道:“所以我常说,有沈兄这一种朋友,已不枉此生。”白玉楼笑容一敛,瞪眼道:“我这个朋友,难道就差了?” 艾飞雨怔住。白玉楼接着又大笑,艾飞雨一怔之后,亦又再大笑起来。房间内充满了欢乐。 白玉楼笑了一会,道:“但无论如何,我们都不妨走一趟水云轩。”沈胜衣道:“也好。”白玉楼道:“然后,又得准备应付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的下一个诡计了。” 沈胜衣道:“我虽然对她没有多大的印象,但从她的行事作风看来,像那种女人,是绝对失败不得的。” 白玉楼道:“她接着进行的计划一定更巧妙,更出人意料。”沈胜衣道:“白兄也得费心了。” 白玉楼点头道:“在我的脑海里,早已经孕育好一个计划。” 艾飞雨道:“比现在这个计划又如何?” 白玉楼笑道:“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” 白冰忽问道:“那个假白冰到底是怎样离开这个房间的?” 沈胜衣抬手指着头顶一方承尘,道:“那方承尘是不是有些不同?” 白玉楼循指望去,道:“与其他的高低似乎不一样。”沈胜衣道:“那个假白冰相信就是由那里离开,因为太勿忙,将承尘放回原位的时候与原来不一样。” 白冰亦道:“我记得那些承尘本来都是全部一样的。”沈胜衣道:“这就是了。” 白玉楼道:“像这种聪明人,当然不会再做同一样的事情,所以细心想来,冰儿留在这里,反而更加安全。”他一笑接道:“因为她一定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让冰儿仍留在这里。” 沈胜衣笑道:“应该就是了。”白玉楼忽然叹息一声,道:“其实我们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,实在也有些过意不去。” 沈胜衣道:“可惜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,我们若是不欺负她,她就要欺负我们了。” 白玉楼道:“现在我可以想像得到她那种苦恼的情形。” 沈胜衣道:“不难想像。” 白玉楼道:“可惜她若是不苦恼,我们就得苦恼,所以只好由得她苦恼了。” 这句话说完他又放声大笑起来。 慕容孤芳确实苦恼得很,现在她正在一辆马车之上,一辆不属于她的马车。在她的对面坐着方重生。方重生在水云轩之外被慕容孤芳叫住,当时慕容孤芳已经在马车之上。 23、风雨前夕 马车在柳树间穿过,驶向柳堤那边。 慕容孤芳黛眉深锁,也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摇头,一声叹息。方重生听在耳里,忍不住道:“姑娘你……” 慕容孤芳道:“你知道我在思索什么?”方重生道:“知道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我知道你也是在思索这个问题。” 方重生摇头叹息。慕容孤芳亦自叹息,道:“不单止你想不通,我也想不通。” 方重生道:“我们这个计划实在无懈可击,在事前,任何的一种可能都已经考虑到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而且进行得非常顺利。”方重生道:“不错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可是偏偏就在计划成功的阶段,突然被对方粉碎。” 方重生道:“事倩的发生实在太突然。”一顿,接道:“突然得令人完全不能够接受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若说沈胜衣、白玉楼早已看破我们的手段,没有理由冒这个危险,到我们将白冰送出,才采取行动。”方重生道:“不错。” 慕容孤芳苦笑道:“我实在想不出错漏是出在什么地方。” 方重生道:“但错漏一定有的,否则……” 慕容孤芳道:“这一次我们败得实在太惨。” 方重生不能不承认。慕容孤芳沉声接着又道:“我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,以前虽然也曾经失败,但总是立即找到失败的原因,立即予以补救,只有这一次——这一次败得实在莫名其妙。” 方重生只有苦笑。慕容孤芳道:“也许我太累了,思想所以也变得迟钝起来。” 方重生方待说什么,慕容孤芳已又道:“让我好好休息一下,也许能够想出错漏所在。”语声未已,马车突然一缓。 方重生立即问道:“什么事?” 驾车的回答:“慕容刚倒在前面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少管他!”驾车的应了一声,马车恢复了原来的速度。慕容孤芳转向方重生:“沈胜衣杀了慕容刚?” 方重生道:“我离开的时候没有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那么你离开之后应该一样没有,沈胜衣若是要杀一个人,绝不会用拳头将他击倒就算。” 方重生道:“应该就是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那,慕容刚想必就是自杀的了。” 方重生无言。 说话间,马车已从慕容刚身旁驶过。柳堤静寂,风入松已不在,到底又哪里去了?慕容孤芳当然不知道风入松曾经出现;不知道风入松一切都看在眼内,已获悉她就是红梅盗。方重生同样不知道。 柳堤仿佛似无尺,夜色正浓,一轮冷月斜挂在天空。车帘子开处,慕容孤芳探头外望,黛眉仍深锁。 月光斜照在她的脸上,她的脸色看来是如此苍白。拾手轻理云发,她又是一声叹息,忽然笑道:“白玉楼现在应该已清楚,红梅盗是一个女人。” 方重生“嗯”地应了一声。 “他当然没有忘记方才的豪赌,在京中那幢私邸已经输给了我。” 方重生苦笑。慕容孤芳笑问道:“你能否想象得到他是怎样一种表情?”方重生点头。慕容孤芳叹息道:“他一定会忍不住大笑。” 方重生道:“因为他虽然输了,姑娘你却不能够住进他那幢庄院内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除非我是不要命。”方重生道:“不过,像他这种人,再住在那里,一定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。”慕容孤芳嬉笑道:“据说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君子,大丈夫!”方重生勉强笑道:“大丈夫一言九鼎,姑娘只要给他一封信,担保他一定立即搬出。”慕容孤芳幽然道:“何必呢?” 方重生道:“姑娘与沈胜衣的胜负又如何?”慕容孤芳道:“这才是开始,说胜负未免言之过早。”方重生沉声道:“姑娘的意思我明白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在第二个计划未开始之前,我们必须找出这一次失败的主因。” 方重生道:“若是我找不出呢?” 慕容孤芳道:“在第二个计划拟好的时候,无论找得出与否,都要进行。”她冷然接道:“无论如何,我都要达到目的。” 方重生无言点头。慕容孤芳接道:“死而后已。”方重生道:“无论姑娘去哪里,方重生都会追随姑娘的左右。” 慕容孤芳点头,道:“很好。”她垂下帘子,半身偎入了方重生怀中,好像已变得衰弱不堪。这一次她败得实在大惨了。 前行半里,马车在一座刹的前面停下。古刹的门即时大开,一个和尚现身出来,遥遥的一声佛号。正是变化大法师。 慕容孤芳的语声即时从车厢内传出来,道:“变化!”变化大法师应道:“果然是姑娘。”随即叹了一口气。 慕容孤芳道:“我们失败了。” 变化大法师一点也不奇怪,道:“看见姑娘乘这辆马车昼夜赶路,贫僧已想象得到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你上车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好的。”慕容孤芳接着吩咐:“小方,你将事情详细跟大法师说一遍。” 变化大法师听得很用心,偶然也发问一句,神情却越听越疑惑。慕容孤芳闭日静坐,不插一言,一直到方重生将话说完,才张开眼睛,问道:“变化,你听清楚了?” 变化大法师合掌道:“阿弥陀佛。”幕容孤芳道:“你可知错漏出在何处?” 变化摇头道:“想不透。”他一声叹息,接道:“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。”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。变化大法师接道:“我们的计划可谓无懈可击,而且由始至终,无疑都进行得很顺利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偏就到最后一步惨败。” 变化大法师叹息道:“沈胜衣果然名不虚传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以我所知,这个人前前后后,助人解决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,判断非独迅速,而且准确。”变比大法师道:“据说是的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我却实在难以想象,他如何能够在最后关头看破我们的计划,及时赶到将白冰救下。” 变比大法师道:“贫僧一样。”慕容孤芳咬唇道:“不管怎样,我也要与他一较高下。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贫僧也有这意思。” 慕容孤芳盯着他,道:“这一次,我们可能一再失败,面临末日。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贫僧早已参悟生死,姑娘不必为我操心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你是出家人,像这些事情,我实在不该将你牵涉在内。”变化大法师合什道:“士为知己者死,姑娘又何必多言。” 慕容孤芳道:“以你看,我们什么时候再采取行动的好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那若是别人,所谓迅雷不及掩耳,当然是越快就越好,但沈胜衣既然是如此足智多谋,定必会考虑到我们有此一着,以其如此,不若从长计议,一方面,我们有时间检讨一下,也好再订出一个周祥的计划。”慕容孤芳道:“正合我意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那么,我们就留在这座古刹如何?” 慕密孤芳娇笑道:“知我者,变化大法师。” 变化大法师长喧佛号。也就在阿弥陀佛声中,马车驶进古刹之内。 古刹那道门方闭上,旁边一株大树上,一个人就飞鸟一样落下。高冠锦衣,白发长须。——风入松!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方闭上的门上,闪烁不定,仿佛在考虑什么。沉吟了一会儿,他的身形又飞起来,飞回那株大树上,一闪不见! 24、红衣老人 梨花细雨黄昏后。又一夜开始。快活林中仍然是那么热闹,与平日并无不同,只是灯光已因为细雨变得迷离。 细雨萧骚,庭院中灯火同样凄迷,入夜之后,沈胜衣就搬了一张椅子,独坐在堂前石阶之上。剑放在膝上,他左手不时轻抚剑柄,好像随时都准备拔剑出鞘,一剑刺出,却又似在等候什么人降临。他很少这样紧张。 方重生的武功与他显然还有距离,慕容孤芳若是他的对手,根本也不用找来方重生。 也许他还未知道这一点,但慕容孤芳亦没有任何表示今夜要到来。难道他今夜要等候的并非慕容孤芳他们?江湖上,又有谁能令他这样紧张?又怎会突找到这里? 灯火倏地摇一摇,白玉楼大踏步从堂内走出,走到沈胜衣身旁,忽然道:“你实在不用这样紧张。”沈胜衣忽然苦笑了一笑,道:“我其实并不是故意这样子紧张。” 白玉楼道:“是因为不停有人在院外窥视?”沈胜衣一怔,笑道:“那个人纵然是老手,也不是高手。” 白玉楼道:“我看见他也是太急功,以致暴露形迹。” 沈胜衣道:“我们该怎样?由得他在外窥视?” 白玉楼道:“我倒想吓唬他一下。”语声—落,身形骤起,横越庭院.三个起落,已掠过东墙,跃上东墙外的一株老柳上!那株老柳即时一阵颤动,“悉索”衣袂声响之处,一个黑衣人从中窜出,急掠向树下!白玉楼哈哈一笑,道:“哪里走?”声落人落,飞鸟般从那株老柳上跃下,落在那个黑衣人的面前! 黑衣人怪叫一声,双手一翻,飕飕声响中,寒光暴闪,从袖子里抽出一双短刀,疾插向白玉楼的胸腹!白玉楼一声:“好大的胆子。”右手一伸,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握刀右手,一牵一拨,竟就以那个人的右手刀挡开了那个人的左手刀!“叮”一声金铁响声中,那个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旋子!白玉楼即时松手,右掌如刀,左右一切,正切在那个人的脉门之上!那个人手中双刀呛啷堕地,不由得惊呼失声。白玉楼右手旋即往那个人肩头一推! 那个人立时又打了一个旋子,疾转了回来,正好面向白玉楼!白玉楼再探手,劈胸将那个人一把抓住!那个人方待挣扎,已与白玉楼目光接触。白玉楼目光如焰,不怒而威,那个人全副精神不觉崩溃! 白玉楼问道:“你是慕容孤芳的人?” 那个人惶恐地点头。白玉楼沉声道:“回去告诉慕容孤芳,我们在这里恭候她随时驾临!” 那个人颤声应道:“是……”白玉楼欲放未放,忽然问:“慕容孤芳现在哪里?”那个人脸色一变,颤声道:“不知道……”白玉楼手一紧,厉声道:“你真的不知道?” 那个人面色一变再变,倏地惨笑道:“你是怎么迫我,我也不会说的。”白玉楼“哦”一声。道:“这就是说。你是知道的了。” 那个人不作声。白玉楼冷笑道:“我倒要看你的嘴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。” 那个人仍不作声,身子突然向前一栽,白玉楼一怔,左手急伸,托住那个人的下颔。一缕黑血即时从那个人的嘴角淌下。白玉楼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又是一怔,皱眉道:“好厉害的慕容孤芳,好厉害的手段!”他说着双手一送,将那个人的尸体送到那株老柳之下,然后他嘟嘟喃接道:“看来我还是不要迫问这些人的好。”将双手松开,退后了两步,霍地转过半身,目注旁边的另一株老柳,道:“方才我的说话,相信你也听得很清楚!” 语声方落,另一个黑衣人从那株老柳上跃下,翻手拔出了腰间的一支软剑,迎风抖得笔直!白玉楼目光落在剑上,冷笑道:“你当然也是慕容孤芳的人!” 黑衣人闷哼作答。白玉楼接道:“否则你岂敢破坏慕容世家在快活林订下的规矩,在快活林中动兵刃。” 黑衣人道:“是又如何?” 白玉楼道:“慕容世家的这个规矩实在不公平,外人动兵刃不杀人也要死,但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却可以随便动兵刃杀人,不管对方有没有破坏快活林的规矩。” 黑衣人道:“少废话,你要动手只管动手。”白玉楼笑道:“我若是动手,你就死定了!”转问道:“你难道不怕死?” 那个黑衣人怔在那里。白玉楼接着道:“我不想杀人,所以也不想迫问你慕容孤芳的下落。” 那个黑衣人暗吁了一口气。白玉楼又道:“慕容孤芳势必吩咐你们在口中藏毒,必要时就服毒自尽。” 黑衣人不觉点头。白玉楼摇头道:“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,居然能够令这么多人绞死。”一顿吩咐道:“回去告诉她方才我要你那个同伴告诉她的那些话。”语声方罢,他身形已掠起,掠过高墙,回到那个庄院。 黑衣人不敢阻止,目睹白玉楼离开,一顿足,转身疾奔了出去。才奔出三丈,一个人鬼魅一样从一株树后闪出来。黑衣人一惊,目光及处,脱口道:“方公子!”那个人正是方重生,应声道:“白玉楼的话我也听到了。” 黑衣人道:“那么,不用我……”这句话尚未说完,方重生的右手已抓住他的咽喉!“啪”一声,黑衣人的咽喉已被他捏碎!方重生手一挥,那个黑衣人背贴着旁边的一株柳树树干,滑坐在地上。 “贪生畏死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留你不得!”这句话出口,方重生身形一动,倒跃上另一株柳树之上。即时墙头人影一闪,白玉楼进而复出,飞燕般落下,再一掠,已落在那个黑衣人的身前,欠身一探手,托起那个人的下颔,冷笑道:“好辣的手??。” 方重生的语声从树上传下来,道:“你放他走,本是想随后追踪,找到我家姑娘的藏身所在。” 白玉楼放开手,道:“不错!”方重生道:“你若是没有这个打算,这个人绝不会现在就死的。”白玉楼冷笑道:“我若是要追踪,最佳的对象该是你了。”方重生道:“也不是,我若摆脱不了你的追踪,就是死,也不会让你找到我家姑娘的!” “是么?”白玉楼双臂陡震,身形疾往上飞起来! 一道刀光即时飞至!白玉楼目光锐利,半空拧腰急闪,一把三尺长刀从他的身旁飞过,他上拔的的身形不由往下落!“刷”一声,一条柳树横枝在刀光中两断,白玉楼冷笑一声,左手一探,搭在旁边另一条横枝之上,借力使力,下落的身形又往上疾拔了起来!半空中一旋,他的身形已然落在树梢,衣袂随风飘飞,身形却立即稳定。 四丈之外,方重生身形正展开,在树梢之上飞快地向前飞驰。白玉楼方待追上去,方重生的语声又划空传来:“姓白的,难道你不怕这又是调虎离山之计!” 白玉楼一怔,大笑道:“有沈胜衣一虎在,我这只老虎便离山又何妨!”话虽然这样说,他的身形却没有再开展。 不过眨眼之间,方重生已消失在这凄迷的灯光、凄迷的夜色中。白玉楼伸手一摸胡干,倏地嘟喃道:“好,我今夜由得你们。”身形接着一展,飘往另一株柳树,一落再一起,飘过高墙,跃入院子之内。 沈胜衣仍坐在堂前石阶上,手按着剑柄,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。白玉楼与他之间仿佛已有默契,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,都是由白玉楼一个人应讨,他只负责庄院内的安全,其他一概不管。他看见白玉楼再进来,也只是一欠身子。 白玉楼快步走过花径,走上堂前石阶,问道:“可有什么发现?” 沈胜衣道:“并无任何发现。” 白玉楼冷笑道:“姓方的小于我早知是在危言恐吓。” 沈胜衣道:“是那个方重生在外窥视?” 白玉楼道:“倒有两个慕容孤芳的手下,我迫问第一个慕容孤芳的下落,他却是咬碎口中预藏的毒药自杀,另一个我故意纵之回去,原欲随后追踪,哪知他却为方重生所杀!”他沉声接道:“方重生是用手捏碎了他的咽喉!” 沈胜衣道:“这个人好辣的手段。” 白玉楼道:“一般人绝不会这样杀人,我实在有些怀疑,他原就是一个职业杀手!”沈胜衣颔首道:“只有职业杀手才会这样杀人,倘若他真的是一个职业杀手,这个人的来历便值得怀疑了。”白玉楼道:“你怀疑他就是那个刺杀大理皇储段天宝的那个独孤雁?”沈胜衣道:“有此怀疑。” 白玉楼道:“我也是。确实有些地方,都值得我们怀疑。”一顿接着说道:“第一,风入松绝不会毫无缘故的怀疑一个人,定必是他或见过独孤雁的大理武士,发觉方重生与独孤雁有些地方相似!” 沈胜衣道:“还有方重生的飞刀杀人。”白玉楼道:“独孤雁的兵器乃是一把链子弯刀,一刀飞出,链子一抖,立即就可以收回来,日久便成了习惯,也不无可能,独孤雁所练的刀法的精淬乃是在飞刀斩杀,所以不能不将刀飞出去!” 沈胜衣道:“他随便将刀飞出去,毫不在乎,现在他所用的只怕绝不会是他惯用的刀,否则没有理由如此的不加以珍惜。”白玉楼道:“就正如你我一样,惯用的一支剑,总会特别小心,唯恐失去,便是别人送来一支更名贵的,也不会随便更易,用来也总有不就手的感觉。” 沈胜衣连连点头。白玉楼道:“这未尝不可以说是感情作怪。”沈胜衣道:“日久生情,人固如是,物以如是。” 白玉楼手抚腰间长剑,颔首道:“人总是有感情的。”一顿接道:“作为一个杀手,对于惯用杀人的兵器。自然特别珍惜。” 沈胜衣道:“还有更值得怀疑的一点。” 白玉楼道:“慕容孤芳左右有一个易容高手。” 沈胜衣道:“不错。一个假白冰,我们都完全看不出来,那个人的易容技术,毫无疑问已经登峰造极。” 白玉楼道:“他要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改变应该就绝对没有问题,拿小冰来说,并没有落在对方手上,可他就只是凭印象或者画像制造出第二个小冰来,若是对着小冰来易容,那个假的小冰,只怕更逼真,更难分辨得出。” 沈胜衣道:“理所当然。”白玉楼道:“换句话,这个易容高手是一个很可怕的易容天才,他易容的技术绝对可以肯定,并不止于制造假的小冰那个阶段,那么,将独孤雁的容貌完全改变,改变成相貌截然迥异的第二个人,当然也并没有不可能的事情。” 沈胜衣沉吟道:“问题是以风入松目光的锐利,却竟也瞧不出。” 白玉楼道:“瞧不出并不等于就不是。”他大笑接道:“风入松又何尝瞧得出我制造的假沈胜衣?” 沈胜衣道:“这就是说,那个易容高手也已研究出一种足以以假乱真,匪夷所思的易容术了。”白玉楼道:“不无可能。” 沈胜衣忽然道:“方重生这个名字也很有问题。”白玉楼颔首,道:“这个名字大有脱胎换骨的意味。”沈胜衣道:“看来我们得将这个怀疑跟风入松说说。”白玉楼道:“风入松现在也许已经这样怀疑了。”沈胜衣道:“哦?” 白玉楼道:“姜是它的辣,这个老头儿确实不简单。” 沈胜衣道:“那么,他现在对方重生势必已采取了监视行动。” 白玉楼道:“我们这么多大男人一齐对付一个女孩子,那实在有些儿过意不去。” 沈胜衣道:“她若是只有一个人,我实在狠不起心肠,可惜她除了方重生那样的高手之外,还有一大群不惜为她殉死的属下。” 白玉楼道:“所以我们也不用对她太客气。” 沈胜衣抚剑点头。白玉楼道:“我的第二个计划亦已经开始,相信总可以来得及,在慕容孤芳再次采取行动之前,完成第一个步骤。” 沈胜衣道:“以目前形势来看总可以的。”白玉楼忽然叹一口气,道:“我却希望来不及。” 沈胜衣一怔。白玉楼接道:“你们都很够朋友,很够义气,我这个计划却实在太不够朋友,太自私。” 说罢又叹一口气。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划? 夜已深,同一夜,离快活林东二十里——水月庵。 水月庵规模甚小,也只有三个尼姑,老的一个已经年逾七十,最年轻的一个亦四十过外。这三个尼姑,据说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,然而附近的人们现在俱已淡忘,连她们也几乎忘掉了。她们与世无争,自食其力,本身也并非江湖人,与江湖中人本就毫无来往,当然也就绝不会结怨。 可是,今夜水月庵之外,却来了七个江湖人。那七个江湖人飞马奔来,在水月庵之前纷纷勒住坐骑,滚鞍下马。七个人俱都一身黑衣,年纪不一样,所用的兵器却无不同,都是一双五尺长的短缨枪。在江湖上,他们也并非无名之人,是虎口追魂十四枪——沙家七雄,杀人不眨眼,尤其是镖行中人,莫不闻名色变。因为这七个人专拣弱的欺负,对手太强,明知不敢,绝不会采取行动,是以一击必然得手,数目虽然不多,但他们行动迅速,一个月出动几次加起来。也甚可观。 可是水月庵这样一个尼姑庵,又有什么可劫?他们昼夜飞马赶到来,究竟为什么? 一下马,沙家七雄双枪就撤在手中!沙老大沙天霸立即振吭大呼:“姓步的,滚出来!”呼喝声雷霆一样,那座庵堂也似要为之震荡。在他身后六个兄弟立即左右分开。 庵内并没有任何反应。沙天霸等了一会.又道:“姓步的,我们知道你躲在底内,知趣的立即滚出来,否则我们兄弟可要放火烧庵了!” 语声甫落,水月底的大门就缓缓打开来,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幽灵般出现。那个女孩子一身淡青色的衣裳,一把秀发亦用一条淡青色的丝巾束住,整个人看来都是淡淡的,淡得就像是雾中花,烟中月;淡得简直就像烟雾一样,仿佛随时都会飞散,消失。与白冰相较,她无疑是没有白冰那么美丽,但没有白冰在一旁,只怕没有人敢说她不如白冰。白冰美丽而活泼,娇憨而天真。她一样娇憨天真,眉宇间却笼着淡淡的幽怨之色。 看来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。 夜风吹起了那个女孩子淡青色的衣裙,她仿佛要随风飞去。仿佛快要消散在风中。 目光及处,她忽然一声轻笑,道:“我以为是什么人在门外大呼小叫,原来是沙家七雄!” 沙天霸一怔,道:“你认识我们!”青衣女孩子笑道:“就是不认识,看你们手中的双枪,也应该猜测得到。”她目光一转,接道:“何况我进沙家寨的时候,已经见过了七位?” 沙天霸道:“我们当时却是没有见到你!” “是么?” “否则你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?” “七位武功高强,双枪无敌,我当然不是七位的对手,所以我只有暗中偷进沙家寨。” “却是明目张胆离开。” “因为我知道七位当时已经去远。” “你的消息倒也灵通。” “若是不灵通,也不会在适当的时间才偷进去。” “当真是适当得很,难得你居然能够弄开我们那个宝库。” “那个宝库的门户实在不难弄开。” “你居然有胆量将我们历年所得完全偷走。” “那又不是你们的钱财,为什么要对你们客气?” 沙天霸怒极反笑,笑问道:“那么多钱银,你一个人如何用得去。”青衣女孩子反问道:“难道你们还不知道,那些钱银我是替你们全做了好事,全送给了穷人。” 沙天霸笑脸一敛,道:“若非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,我们还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。”青衣女孩子笑道:“我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的,可惜那么多钱银,我一个人实在发不过来,所以找来了几个朋友帮忙,哪知道,他们每派发一家穷苦人家,都说出我的名字。” 沙天霸冷笑道:“于是杀人不眨眼的十三杀手之一,一时间就变了万家生佛。” 青衣女孩子神情一黯。沙天霸盯着她,冷笑接道:“不过,就是你这十三杀手之一这个身份,也不是很多人知道的,侠女步烟飞,竟然就是十三杀手之一,又有谁相信?” 青衣少女神情更加黯淡。她姓步,双名烟飞,原来是名门之后,她的父亲原是一个名侠,“追风剑”步千里,剑、轻功双绝,传到她,轻功更高强。 女孩子本来就适合练轻功,可惜她的内功并不怎样好,所以轻功虽然高明,若是在原野之上,一望无际,毫无掩蔽,给别人紧迫不舍,到最后仍难免因为后力不继,终于给追上。除了那种环境之外,别人要追上她,实在不容易。 她本性善良,莫说要她杀人赚钱,就是要她买杀人她也做不到,她所以成为十三杀手之一,完全因为她的表哥柳展禽乃是十三杀手的头儿。十三杀手,南七北六十三行省各据其一,杀人为生,互不侵越,但彼此之间,却都有联系。是以被他们追杀的对象,无论逃到哪一省,都有一个杀手在等候,难免一死。 柳展禽在十三省之中,独据两省,其中一省就是假借步烟飞的名义。事实上步烟飞一个人也没有杀过。一切都是由柳展禽手下的杀手代行,她所以不在乎,就因为她实在报喜欢柳展禽这个表哥,柳展禽却从未喜欢过他,只喜欢一个叫做霍秋娥的女人。 ——一个有夫之妇。 霍秋娥的夫婿不是别人,正是沈胜衣,柳展禽一直不知道。到他知道的时候,沈胜衣亦已发现他们的私情,找到来。他们虽然发乎情,止乎礼,但柳展禽要杀沈胜衣,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。他却非沈胜衣的对手,所以他始终不敢面对沈胜衣,一直到霍秋娥知道秘密被发现,引咎自杀,柳展禽闻听噩耗,冲冠一怒,才战沈胜衣于竹林之中! 生死一战,风云变色。柳展禽断金手、流云袖威震天南,但结果仍然倒在沈胜衣剑下。沈胜衣一不做,二不休,约战其余杀手于西溪虚花荡中。十三杀手武功高强,柳展腐固然厉害,其余人亦无一是弱者。 步烟飞轻功无双;曹金虎剑称第一;高欢六尺剑杀人丈外;不了和尚出手快、狠、准,青锋之下从无活口;风林暗器毒辣;护剑公子一剑双飞,剑狠心尤绝;放天龙水里无敌;张风鬼脸快剑,一剑千锋;殷开山一斧开山;常三风剑狭如蛇,人毒如蛇;温八爷一柄摺扇十三种变化,亦不是寻常可比;还有蝙蝠先生的一双勾魂爪,更就是杀人无算! 这一战实在残烈,沈胜衣能够活下来,除了凭他的武功智慧,步烟飞也帮了他不少的忙。步烟飞也是十三杀手之中唯一生存下来的一个。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杀手,沈胜衣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,随便杀人的人,西溪一战,江湖中人虽然印象尤新,但事实上,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,步烟飞也几乎已忘记自己是十三杀手之一。不意在今夜,又被沙天霸勾起这个不愉快的回忆。 沙天霸怎会知道这个秘密?步烟飞也觉得奇怪。 沙天霸仿佛看出步烟飞的心意,又道:“你一定非常奇怪我们会知道这许多事情。” 步烟飞不觉点头。沙天霸冷冷地道:“说来其实简单,我们原就是十三杀手之一的人。” 步烟飞诧异地道:“十三杀手之一——谁?” 沙天霸道:“温八爷!”步烟飞“哦”的一声,道:“想不到。” 沙天霸道:“同道中人,步姑娘你这样做,实在太不够朋友!”步烟飞笑笑道:“我却已经做了。”沙天霸厉声道:“那你就还我们一个公道!”步烟飞道:“我家里又不是富有,怎能够还你们那么多钱?” 沙天霸道:“那我们就要你的命!”旁边沙老二插口道:“老大,这么娇俏的美人儿,杀了不是太可惜?”沙天霸回叱道:“你老二少打歪主意,她是什么人——十三杀手之一,有一分怜香惜玉之心,也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。”沙老二叹息道:“那实在太可惜的了。” 沙天霸转对步烟飞,道:“我们已找了你将近三月,三天前才发现你的行踪,你躲得倒好啊。” 步烟飞淡然一笑,道:“你们明知我是十三杀手之一,居然还敢找来,武功虽不知如何,胆子倒是大得很。” 沙天霸冷笑道:“因为我们曾听温八爷说过,你虽然身为十三杀手之一,其实只是一个虚名,真正杀人的其实不是你,是你的表哥柳展禽!你的武功也不怎样好,只是轻功无人能及。” 步烟飞道:“所以你们才放胆来找我!”沙天霸道:“不错!”步烟飞道:“看来我还是赶快施展轻功,离开这个小庵堂为妙!” 沙天霸突然大笑,道:“你还想逃走?”步烟飞道:“凭我的轻功,你们实在不容易将我追到,莫非你们另有安排!”沙天霸大笑接道:“你选择这个小庵堂寄宿,本来就是一种错误!” 步烟飞道:“哦?”沙天霸接着解释:“这个小庵堂周围毫无掩蔽,无论你由哪一面逃走,都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。” 步烟飞问道:“你们的眼睛难道能够杀人?” 沙天霸道:“眼睛当然不能够,但只要我看得出你逃走的方向,要杀你就易如反掌!” 步烟飞四顾一眼,道:“若是我推测不错,你们一定在附近埋伏了很多人!” 沙天霸道:“不错,在我们七兄弟到来之前,这个庵堂已经被我们的手下包围!” 步烟飞道:“是么?”沙天霸双手即时一拍,庵堂周围的树木暗处应声涌出了近百个黑衣大汉,人手各一把弓,腰间各一壶箭。一支箭已取出,搭在弓弦上,只等沙天霸一声命令便射向步烟飞!从他们的动作看来,显然都是久经训练的箭手,乱箭齐发,一任步烟飞轻功如何高强,亦未必闯得过去。步烟飞目光扩处,皱眉道:“果然已花了不少心思。” 沙天霸道:“在决定找你算帐的时候,我们便已经开始严格地训练他们!”步烟飞道:“为了克制我的轻功!”沙天霸道:“现在你若是能够闯过他们的箭网,我们兄弟才真地服了你!” 步烟飞道:“那非要试试不可了。”沙天霸道:“像你这样的美人儿,若是被射成刺猥一样未免太可惜,以我看,你还是少动逃走的念头,与我们兄弟拼一个明日!” 步烟飞道:“七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,也亏你们还洋洋得意。”沙天霸道:“少跟我们说这些,总之,今夜你不死在我们枪下,就得死在箭下!”语声一顿,飒地挥手,喝道:“亮起火把!” 火石敲声击起,火光将庭堂周围照得亮如白昼,那些大汉在灯火照耀之下,面目更显得狰狞,一个个恍如豺狼猛虎,要择人而噬。步烟飞的脸色在火光下却显得有些苍白,她居然丝毫惊慌之色也没有。沙家七雄也有些佩服了。 火光在夜风中闪耀,箭在弦,枪在手!一触即发。步烟飞视若无睹,一动也都不动,幽灵一样站立在那里。沙天霸盯着她好一会儿,忽然又开口道:“你还在等什么?等别人来救你,别梦想了!” 沙老二接道:“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,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经过,即使有,也没有这个胆量!”沙天霸接道:“现在谁也救不了你,就是沈胜衣也不能够!” 他忽然提起沈胜衣这个名字来,步烟飞不觉一怔,道:“沈胜衣?” 沙天霸道:“这里东行二十里就是快活林,据说沈胜衣现在就在快活林内,可是他既不是神仙,又怎会突然在这里出现?” 步烟飞微喟道:“他只是一个人而已!”沙天霸接道:“而且他说不定也要杀你,因为你好歹也是十三杀手之一,他已经杀了十二个,当然也不会放过你!” 步烟飞淡然一笑,沙天霸大笑道:“纵使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客,看不惯我们联手欺负一个女孩子,又能够怎样?”沙老二接道:“正如你所说,他不过是一个人,双拳难敌四手,如何救得了你!” 步烟飞没有作声。沙天霸大笑接道:“少提沈胜衣那厮!”一顿又问步烟飞:“你意思怎样?死在我们枪下还是箭下!” 步烟飞恍如未听,幽然叹息道:“沈大哥若是在这里有多好!”她喃喃自语,沙天霸却听在耳里,一怔道:“沈大哥?难道就是沈胜衣?” 步烟飞应声冷冷地望了他一跟,道:“你们要杀我还不出手?”沙天霸没有动,上下打量着步烟飞,道:“沈大哥,叫得倒亲热,我现在才明白十三杀手为什么沈胜衣只杀掉十二个,单独留下你!”步烟飞冷接道:“与你何干?”沙天霸瞪着她,道:“敢情你是到快活林去找沈胜衣?”一顿大笑道:“若是如此,我们倒不如是走了什么运,在这里将你截下!” 步烟飞冷笑道:“你方才不是说就算沈胜衣到来,也一样奈何不了你们的?” 沙天霸道:“我是这样说的,这是事实。”沙老二又插口道:“除了沈胜衣,还有谁能够救你!” 步烟飞没有回答,一个声音即时遥遥传来,道:“还有我!”沙家七雄齐皆一愕,步烟飞同样很奇怪,脱口道:“谁?” 众人不约而同,齐皆转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。西面的官道上,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红衣老人。那个老人那身红衣红得就像是鲜血,斜背着一支长剑。沙天霸目光及处,厉喝道;“你是什么人?”红衣老人道:“我老得连名字都已经忘掉!只记得喜穿红衣,你们无妨就叫我红衣老人!” 沙天霸冷笑道:“管你喜穿红衣绿衣,少跟我们废话,报上名来!” 红衣老人道:“说句老实话,你们还不配问我的名字。”沙天霸大怒,一旁沙老七突然道:“老大,这个红衣老人……”沙天霸截道:“你认识他?” 沙老七道:“不认识,只觉得他与一个人有些相似。” 沙天霸道:“与谁?”沙老七道:“风入松!”沙天霸道:“风入松又是什么人?”语声倏地一顿,道:“你是说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?” 沙老七道:“正是!”沙天霸道:“你见过风入松?”沙老七道:“见过一面,当时他高冠锦衣,左右还跟着一大群大理武士。” 沙天霸道:“他们真的相似?”沙老七道:“有些。”沙天霸道:“你其实不能够肯定。”沙老七点头道:“不能够。” 沙天霸道:“我虽然不认识风入松,但也绝不认为他与步烟飞会认识。”他冷笑接道:“以我所知,风入松远处大理,深居简出,步烟飞一向活跃在江南,两处相距数千百里,实在没有可能拉上什么关系。” 沙老七目光落在那个红衣老人面上,不由得苦笑一声。那个红衣老人满头白发,一脸皱纹,相貌果然与风入松有些相似,但若是与风入松相熟的人都不难将他们辨认出来。他们固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。红衣老人居然听到他们的低声说话,道:“我是我,风入松是风入松!” 沙天霸冷笑着问道:“你到底是步烟飞的什么人?”红衣老人道:“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们,是沈胜衣叫我来的。” 步烟飞脱口问道:“沈大哥呢?他为什么不来?”红衣老人道:“他跟着就到。” 步烟飞眼中掠过一丝喜色,转问道:“你到底是哪一位?”红衣老人道:“一会儿再跟你说。” 步烟飞还要问,沙天霸已道:“纵使你就是风入松,我们也不怕你。”红衣老人笑道:“是么?”沙天霸道:“风入松若有本领,也不会被一个独孤雁弄到这个地步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幸好风入松不在,否则就是这句话,已经够你们头痛的了。” 沙天霸冷笑道:“风入松算是什么东西?” 一个冰冷的语声应道:“不是什么东西,只是一个人!” 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!就连那个红衣老人也为之一愕,而且那个声音迅速地移来,到最后一个“人”字说罢,说话的那个人已飞鸟一样落在沙家七雄的面前。高冠锦衣——风入松! 红衣老人目光及处,道:“一说风入松,风入松就来了!” 沙家七雄齐皆面色一变。风入松目光一转,落在沙天霸脸上,道:“我路经这里,看见热闹,所以走近来一看,想不到却听到有人在谈及自己。” 沙天霸道:“这里没有你的事。” 风入松冷笑道:“我现在却想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本领,被封为大理国护国剑师!”沙老七面色一变,方待说什么,风入松话已经接上,道:“况且你们这么多入欺负一个女孩子,我若是看见,也袖手不管,传了出去,别人不免说我怕了你们,我姓风的以后也不用在中原武林行走了!”语声一顿,道:“你们七兄弟谁先上!” 沙天霸目光一闪,道:“退!”七个人身形几乎同时倒退三丈!风入松盯着他们,没有动。沙天霸身形一止,立道:“射!” 这个射字才说一半,那个红衣老人身形已展开,背后长剑同时出鞘,人与剑闪电般在那些大汉面前射过!“崩崩”声连串响起,那些大汉手中的弓纷纷在剑光中而断!红衣老人身形一落即起,再次射出,水月庵右面那些大汉,六十三张强弓尽在剑光中断而弹飞! 六十三张强弓,只有十一张来得及射出一支箭!箭射向风入松,左面同时有六十多支箭射来,都是向风入松射至!风入松看见箭射来,身形才展开,他的身形亦犹如电闪,数十支箭大半落空,只有十来支追上他的身形。他的剑与身形展开的同时出鞘! 剑光一闪,箭尽被挑飞,风入松身形再一长,落在沙家七雄身前七尺之处。 众大汉投鼠忌器,第二批箭再也射不出去!他们也不用吩咐,呼喝着放下弓箭,拔出兵刃,冲上前来,风入松视若无睹,也不理会沙家七雄,目光忽转向那个红衣老人,道:“朋友好快的身手,好快的剑法。”红衣老人身形已停下,闻言道:“未及阁下。” 风入松一笑,道:“高姓大名?”红衣老人道:“不是姓风!”风入松道:“你相貌无疑与我有些相似,可惜并不姓风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风姓之中有一个风入松已足骗人!” 风入松大笑,道:“风闻中原武林道上有很多前辈高手,都是不喜欢以真姓名示人,风某人亦不愿太勉强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萍水相逢,说不定只此一面,何必留姓名?” 风入松道:“以我看,你的武功尤在沈胜衣之上,是沈胜衣叫你来,一齐应付慕容孤芳的?”红衣老人道:“是!” 风入松道:“一个沈胜衣,慕容孤芳已经束手无策,再加上一个红衣老人,势难安寝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现在却未免言之过早。”风入松道:“我看好你们,就是倾家荡产,也赌你们必胜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可惜没有人接受这个赌注。”风入松道:“实在可惜得很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无论阁下是否只为侠义,我们都感激得很。”风入松道:“何足挂齿!”他目光转向沙家七雄脸上,忽问道:“这七个人在江湖上声誉如何?” 红衣老人道:“很坏——他们是七个强盗。”风入松道:“他们说是温爷的人,那个温八……”红衣老人道:“更该死!”风入松道:“他死了没有?” 步烟飞插口道:“已经给沈胜衣杀了。”风入松大笑,道:“沈胜衣杀的人真的应该该死,对于这人,我很有信心。” 红衣老人笑一笑。 风入松以指弹刨,剑“嗡”的一声龙吟,他微笑着接道:“这里并非快活林,就是拔剑杀人也无妨的了。”语声一顿,一沉,道:“看剑!”剑随声出,刺向沙老七,迅速之极。沙老七双枪已在手,左右双飞,左迎来剑,右刺风入松的咽喉。“叮”一声枪杆与剑相触,断为两截,风入松腕一抖,剑一挑,震开刺向咽喉的一枪,接着一引,再次刺向沙老七的咽喉。沙老七长身暴退,可惜仍快不过风入松的剑。剑尖“夺”地刺入他的咽喉,只三寸。三寸已足以致命! 沙老七闷哼一声,长身暴退,一缕鲜血从他的咽喉射出,飞虹一样散落在地上。沙家兄弟惊怒,呼喝声中,将风入松围在当中。风入松按剑微笑,道:“我已经喝令看剑,却仍然一剑也接不下,这样的本领,也敢在江湖上行走?” 这句话才说完,十二支缨枪已一齐刺来。风入松身形飞舞,一声喝叱,剑急露,刷刷两声,连断两枪,乘热欺入,剑一旋,“飕”一声,一个头颅疾飞了起来。沙老三无头的尸身旋即疾倒了下去。风入松剑热不停,接三枪封二枪,左手一捏剑把.一声:“着!”剑闪电刺出,正刺入沙老四的眉心。 沙老四闷哼一声方倒下,风入松回到又一引,断两枪,倒刺入沙老五的胸腹。沙天霸看在眼内,嘶叫着挺枪急刺。左七右八,一刺十五枪。风入松见一枪挡一枪,一支剑施展开来,竟然比沙天霸的双枪还要快。十五枪一接下,他的剑立即抢入空隙,回攻七剑!沙天霸接五剑,左手枪就被风入松第六剑削断,风入松第七剑跟着划开了他的胸襟,虽然并没有伤到他的肌肤,已令他魄散魂飞,这时候,沙家兄弟手下那些大汉已然围上来,沙老六眼看形势不妙,立即大呼道:“儿郎们,上!” 一个上字才出口,风入松一旁突然欺近,一剑削在他的咽喉上。沙老六眼旁虽然瞥见剑光,竟也来不及闪避! 风入松剑出即收,欺向沙老五。沙老五怆惶急退,才退出三步,风入松人剑已迫近,剑迅速斩下来!沙老五左手举枪急挡,“刷”一声,枪杆断成了两截。 他右手枪忙刺出,风入松左手一举,枪从他肋下刺过,他右手剑同时划前,一剑自沙老五眉心划至胸腔,鲜血瀑布一样狂射,风入松半身一侧,“格”一声,刺下肋下那支枪而断,他左手旋即将断枪抄住,反手一撩,正好将沙老六从旁一枪挑开,他右手剑立即抢入,“夺”地刺入了沙老六的心胸。一剑夺命! 前后不过片刻,沙家七雄已倒下了六雄,只剩下一个沙天霸。那些大汉本来已经迟疑不前,看见这样,不由自主后退。沙天霸眼也红了,大吼一声:“姓风的,你有种将我也杀掉!”一枪飞舞,看似便要上前拼命,哪知道,身形一动,竟然倒退了出去,退得比那些大汉快得多。 风入松按剑不动,一直到沙天霸退出两丈,掉头疾奔了出去,他的左手才一拂!一道闪亮的寒芒立时闪电一样从他的衣袖飞出!是他藏在袖中的那支小剑! “飕”一声,小剑飞射向沙天霸的后心!沙天霸耳听破空声响,心头大骇,只道是风入松卸剑飞来,回身挥枪,剑已射至。“飕”一声,枪杆两断,剑势竟仿佛毫无影响,从当中飞入,钉在沙天霸胸膛之上。沙天霸惨呼一声,剑入胸及柄,竟还将他撞出了三尺。 25、谜 惨呼声犹在半空摇曳,沙天霸已经倒下!剑长还不足一尺,凌空一飞两丈,竟然还有这种威力,实在惊人!那些大汉看见沙天霸也横尸在地上,如何还敢再逗留,惊作鸟兽散。红衣老人并没有阻截他们,风入松一样没有,他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。飞剑一出袖,他瘦长的身形就飞了起来,一掠又正好两丈,落在沙天霸的尸旁,手一掠,拇食指一捏,拔出了那支小剑!他的动作异常迅速,剑拔出,血尚未来得及溅出,剑尖之上,只有血丝一缕。 风入松撮唇一吹,血丝从剑尖飘飞,整支剑又是那么晶莹。然后他举步向红衣老人走去。红衣老人也举步向他走过来。两人的脚步同样快慢,步与步之间。距离亦竟然完全相同,仿佛就早有默契一样。 步烟飞看在眼内,面色突然一变!她感觉到了杀气,浓重的杀气! 这杀气毫无疑问是从她面前这两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。她方待开口叫住,两人已同时停下脚步。相距只丈一! 风入松左手一翻,将小剑纳返袖中,再一翻,捏住了剑把!红衣老人长剑仍然在右手之中,一挑,斜压在眉心之上,左手接亦捏剑把,抵在右手拇指尖之上! 风入松目光一落,道:“朝天一烛香!” 红衣老人道:“正是!” 风入松道:“阁下若是武当子弟,这一式风某人担当不起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我虽非武当子弟。用的却是武当派剑法!”一顿接说道:“阁下贵为大理的护国剑师,剑术亦毫无疑问已臻化境,能够与阁下这种高手切磋剑术,未尝就不是一种荣幸,武当‘朝天一烛香’一式,敬的正是阁下这种高手。” 风入松道:“多谢!”举剑齐眉,剑诀捏在剑尖之上。红衣老人道:“阁下也涉猎中原武林剑法?”风入松道:“稍曾涉猎,懂的却并不多——无以回敬,就此一式。” 红衣老人亦道:“多谢!”语声一落,两人长剑疾展,各挽了一个剑花!剑花甫散,风入松一剑十三招,一招三式,虚空连划出三十九剑!他的身形依旧定原地,并没有移前半分,三十九剑一气呵成,无懈可击。一股激厉的杀气,刹那蕴斥在空气之中! 红衣老人的长剑同时开展,虚空亦划出十三剑,一剑就只是一剑,没有风入松的十三剑变化之多。他的身形同样停留在原地。相距丈三,两人握剑的右手也没有伸尽,那两支剑根本不能够相触,但剑势一起,两人的衣衫都猎猎飞扬,也不知是被自己的剑风激动还是被对方的剑风激动。 剑风呼啸,两人间的野草乱窜,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其中游走不已。剑却只是虚空一招一招地互拆,虽然不能够伤人,但其中凶险,亦足以令人魄动心惊。 步烟飞看得出其中凶险.双手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。 十三招一过,风入松与那个红衣老人同时停下动作。风入松面寒如冰,口光比剑光更辉煌,比剑锋更锐利,紧盯着那个红衣老人。红衣老人的目光亦是利剑一样,面无表情,嘴角却勾着一丝微笑。两人由动而静,忽然间,就像变成了两具没有生命的木偶。 也就在这刹那,一阵风映过,两人之间的那些野草,无声的碎成了千万片,飞舞在风中。步烟飞看在眼内,倒抽了一口冷气。风入松面容即时—宽,微笑道:“好剑法!” 红衣者人嘴角笑意更浓,道:“彼此。” 风入松道:“佩服!” 红衣老人右手一翻,长剑叮的入鞘。风入松亦自回剑入鞘,道:“中原武林,果然是卧虎藏龙,一个无名的红衣老人,剑术竟如此高明。” 红衣老人笑应道:“大理剑师,也是名不虚传。” 风入松忽然问道:“方才你我双剑若是互击,十三招之下,阁下可知道有何结果?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三尺龙泉,在第十三招,必穿我右肩!”风入松道:“阁下之剑亦必然同时将我的右臂斩下——两败俱伤!” 红衣老人道:“此非我所愿。” 风入松接道:“亦非我所愿。” 红衣老人道,“因为我们之间并无仇怨。”风入松道:“不错。”红衣老人笑接道:“而且像我这种无名之人,风兄就将我击杀,亦没有任何好处,何况我们现在都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做。”风入松抚掌笑道:“这才是最主要的。”盯稳了红衣老人,又道:“不过以阁下这种身手,在中原武林若是无名,实在上难以令人置信,莫非阁下瞧不起我这个大理国来人?” 红衣老人道:“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。” 风入松道:“然则,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?”这句话与方才那句话一样的意思,不想交他这外朋友何异瞧不起他?红衣老人微喟道:“风兄言重了。” 风入松道:“那么阁下就是另有苦衷的了?”他现在才考虑到这种可能。红衣老人苦笑道:“可以这样说。” 风入松道:“要交你这个朋友实在不容易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只因为我现在的责任实在太大,这件事了结之后,我们再好好—聚。” “这件事?”风入松追问:“哪件事?” “当然就是红梅盗这件事。” 风入松道:“这件……”红衣老人接道:“风兄不是也有要事在身?” 风入松道:“不错。”一顿笑问道:“可是阁下既无名,也无姓,事后叫我到哪里去找你?”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莫非忘了我是沈胜衣的朋友?”风入松道:“找到沈胜衣,就可以找到你?” 红衣老人道:“一定可以。”风入松一笑道:“很好。”一顿又接道:“你们与慕容孤芳的事情了结之后,我那件事情相信也有着落了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嗯。”风入松接道:“沈胜衣、白玉楼已经不简单,再加上阁下,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,这次只怕就只是末路穷途了。”红衣老人笑笑道:“风兄所知道的事情倒不少。” 风入松道:“因为我一直都窥视一旁,很多事情也都看在眼内。”红衣老人“哦”一声,并没有怀疑表示,风入松却仍说道:“你那位好朋友与方重生在柳堤上的一战,也在我眼内。”红衣老人明显地一怔,道:“那么就难怪阁下知道红梅盗、慕容孤芳是一人。” “沈胜衣离开之后,我仍然留在那里,因为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透。”风入松笑笑接道:“想不到,未几又看见一辆马车从快活林之内疾驶出来,马车虽然帘幕低垂,我却认出驾车的乃是慕容孤芳的子弟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莫非就跟了下去?”风入松道:“所以我知道慕容孤芳现在何处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对于那个方重生,似乎仍然有怀疑。” 风入松一怔,道:“阁下知道的倒也不少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并不多。” 风入松道:“看来你们对方重生都很怀疑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因为像他那种高手实在不多。”他稍歇又道:“但是他竟然名不经传。” 风入松道:“与你不同,也许你说出名字,很多人都会大吃一惊,而这个方重生,却虽然有名字,而对人却是陌生的感觉,除非他真的淡薄虚名,否则他这个名字,只怕就是假名字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以他那个年纪,竟然会自甘寂莫,不求闻达于江湖,的确是罕有。”风入松道:“我们都年轻过,年轻时的心情、抱负大家心中有数,总之名利得失,年轻人实在很难看得破。我最初甚至怀疑,那个方重生的面目也是假的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因为他的武功路子与独孤雁太接近。”风入松道:“不错,但他的面目却是真的,并没有经过易容化装。” 顿一顿,他抚须接道:“所以我怀疑是另一种可能,方重生与独孤雁之间可能有什么关系,譬如说师兄弟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是希望从他的身上打听出独孤雁的下落?” 风入松道:“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。”他的两条白眉不由自主地锁在一起,道:“说来这实在奇怪,独孤雁一路逃亡,逐渐陷入我们的包围网内,只道他插翅难飞的了,哪知突然间烟雾一样消散无踪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之后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。”风入松道:“没有,就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人世间了。” 红衣老人沉吟不语。风入松道:“阁下又知道这一次我们出动了多少人追杀他?” “听说数以千计。” “所以实在难怪我怀疑方重生这个人、”风入松抚剑长吁了一口气,道:“你准备什么时候采取行动?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尚未说人在何处?” 风入松道:“过柳堤东面七里一座古刹之内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那座古刹好像已荒废了?” 风入松道:“也所以不惹人注目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我们回快活林,必须经过那条柳堤,除非备有船浆。” 风入松道:“恰好我正要回快活林去,因利乘便,一闯那座古刹如何?” 红衣老人道:“好得很,因利乘便。”他忽然一笑,道:“我们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地位,现在竟采取主动,反客为主,慕容孤芳那边势必大乱。” 风入松道:“也好教她知道厉害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原则上来说,她突然发觉主客互易,惊乱中难免会有失错,不过像她这样的人,必然会考虑到任何的一种可能,在古刹之内,相信也早有防备。” 风入松道:“也许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但我们无妨走此一趟,小心一点儿就是。” 风入松忽然放声大笑,道:“我们这些老前辈,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,若是传出去,只伯要惹人笑话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在乎别人的话。” 风入松道:“有时,这一次却例外。”他大笑接道:“因为这一次,我乃是奉命行事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这个护国剑师的职位,实在不易为。” “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。”风入松捋须一笑,回顾那边步烟飞,道:“那位小姑娘,却还是不要随我们去的好。” 红衣老人尚未接话,步烟飞人已飘来,眨眼即至。风入松一怔,脱口道:“好一身轻功。”步烟飞应声道:“凭我这一身轻功,大概可以去得了。” 风入松不觉点头,道:“去得了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却是要小心,莫要离开我太远。” 步姻飞盯着红衣老人,道:“你到底……”红衣老人即时伸出他的左手,一面道:“你应该记得我的……” 步烟飞黛眉一皱,道:“你——我在哪里见过你?”红衣老人道:“在一幅冰绢之上.在相思小策之中。”步烟飞一怔,神情突然激动起来,道:“怎么你……”红衣老人道:“这要问白玉楼了。”步烟飞忽然笑起来,道:“这个人有这个本领?”红衣老人目光一闪,道:“他就是有这个本领,否则我怎会出现?”他的话听来并没有什么,但风入松听入耳里,却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 ——这个红衣老人到底是什么人?白玉楼到底有什么本领将他请出来? 心念一转.风入松更留意。步烟飞笑容忽然一敛,问道:“那……” 红衣老人道:“沈胜衣都知道了。”步烟飞幽声道:“他怎样说?” 红衣老人道:“叫你放心,不是那回事。”步烟飞问道:“那么他怎么……”红衣老人道:“只是因利乘便,他这次南下,目的并不是快活林。” 步烟飞道:“那是……”红衣老人道:“一点也不错。”步烟飞难掩一面惊喜之色,盯着那个红衣老人,一句话却也再说不出来。红衣老人一笑,不语。 风入松忍不住插口道:“两位到底在打什么哑谜?”红衣老人道:“怎能够说是哑谜?”风入松道:“在我是,因为你们的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每一个人的说话都有些是别人听不懂的。” 风入松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也不再问。红衣老人道:“我们现在可以起程了。” 风入松点头举步。红衣老人跟在风入松后面,步烟飞走在红衣老人身旁,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,笑道:“老人家,你小心一点走路。” 红衣老人大笑。风入松回顾他们一眼,也笑,是苦笑。这两个人的话,他总是觉得奇怪,却又想不透。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倩.很多都是那么的奇怪,很多他都想不透,就是因为想不透,心里发问,他才走出来散心!他披着月色放开身形,不觉掠到这附近,却遇上了这件事。这件事的结果,又平添一个不可解的谜。 ——怎么中原武林中人,都是这样奇奇怪怪?风入松只有苦笑。 26、迅雷 夜已深,风渐急。风入松犹如飞鸟御风飞行,红衣老人竟然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。步烟飞亦紧伴在红衣老人身旁,而且看来是那么轻松。风入松虽然没有回头张望,但是耳听风声,亦知道自己虽身形尽展,并未能够将两人抛离。他实在惊奇,那身形一缓,忽然退到步烟飞身旁,道:“小姑娘,你在哪儿练来这一身好轻功?” 步烟飞道:“在父亲那儿。”风入松沉吟道:“中原武林,以轻功见长,又姓步的,好像就只有一个步千里。” 步烟飞道:“正是家父。”风入松“哦”一声,道:“难怪。”步烟飞笑道:“老前辈,你的轻功也不错。”风入松道:“比起你却是差得远。” 步烟飞道:“不远。”风入松打了一个“哈哈”,道:“中原武林,果然不简单,我这次可谓不枉此行。”笑语声一落,转顾红衣老人,道:“在古刹那里,有一个人我们也很小心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谁?”风入松道:“是一个和尚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那间古刹的和尚也有问题?”风入松道:“以我看,那个和尚并不属于那间古刹,乃是慕容孤芳的人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风兄看出他也是一个高手?”风入松道:“当夜我看得也不甚清楚,但听他说话的语声,绝无疑问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嗯——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人?”风入松道:“古刹之内有没有,不得而知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我们且闯进去看一看,若是有问题.凭我们的武功,要离开应该也不太成问题。”风入松道:“这信心应该是有的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在进入古刹之前,我们不妨先歇息一下。”风入松笑道:“阁下原来是一个很审慎的人——最低限度是比我审慎!”红衣老人道:“审慎一点总是好、是不是?” 风入松道:“不错!”身形一快。红衣老人、步烟飞两人的身形亦快起来。冷月下,非独步烟飞像步烟而飞,其他两人也一样。 夜雾这时候,已弥漫在山林之间。 冷月照凄清。那座古刹在冷月照耀下,就像是一双奇怪的野兽蹲伏在那里。风入松就在古刹前面的杂木林子旁停下。 “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如何?”这句话一出口,风入松就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。红衣老人在旁边另一块石上坐下,步烟飞亦在他身旁坐下来,忽然问道:“你可是很累?” 红衣老人笑道:“不累。”步烟飞目不转睛地笑望着红衣老人,也没有再说什么。 红衣老人轻咳了一声,道:“你还是好好的歇息一下,否则一会没有气力逃跑可就糟糕了。”步烟飞道:“我近来的内功已好了很多了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那很好。”垂目不语,调息了起来。 风入松也自垂下眼帘。步烟飞看见他们这样,亦只有调息起来。三个人,仿佛变成了三具木偶。这一阵急奔,他们皆消耗不少气力,但是在他们来说,根本就算不了什么,甚至根本就无需歇息,但当然,歇息一下总是比不歇息就闯??去的好。方重生、慕容孤芳虽然不足惧,但古刹之内,是否会另有能人,却是不能不考虑,何况还有风入松所说的那个和尚。对于那个和尚,风入松只看出乃是一个高手,这已经足够了。 林子内虫鸣阵阵,偶尔传来几下古怪的乌叫声,天地间一片宁谧。约莫半盏荼时候,风入松的白眉倏一扬,张开了眼睛。红衣老人亦同时张眼,忽然一笑道:“风兄听到了?” 风入松道:“早已听到。”步烟飞眼睛一张,道:“你们听到了什么?” 红衣老人道:“你静心听听,也一样会听到的。”步烟飞皱眉道:“你怎知我泊心不静?” 红衣老人道:“从你的呼吸就可以听得到。”步烟飞“嗯”一声,迫问道:“你们到底是听到了什么?是不是虫鸣声?” 红衣老人道:“虫鸣声之外,还有——人的呼吸声!”语声一落,他的身形陡然向上拔了起来,半空一折,疾扑向头上那株老树的树梢。 “拔刺”的一声,红衣老人直扑入枝叶杆中!那之中即时一声惊呼声方响,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已扎手扎脚从枝叶中飞出,往地面飞堕而下。红衣老人身形同时再现,抢在那个中年汉子之前落在地上,翻手将那个中年汉子下堕的身子按过正着,再一抡,摔在脚下。那个中年汉子一动也都不一动,赫然已经被封住穴道。 红衣老人身形方动,风入松身形亦展开,却不是向上拔,而是向左侧飞射出去,扑向左侧两丈外一株大树!另一个黑衣中年汉子谅诧一声,从树后闪出,右手同时握在刀把上。他的手方握上刀把,风入松的手已握在他右手握刀的手腕上.道:“你拔刀干什么?” 中年汉子失声道:“你……”一个“你”字才出口,他的右脚已疾踢向风入松小腹,踢得既快又狠!风入松一声冷笑,左掌陡落,正好抓住踢来的右脚足踝,双手按住一抡,将那个汉子掷落地上,掷得却不重。那个汉子中腰一挺,立即弹起身,风入松的双手却已在等着他,迅速封住了他三处穴道,随即一翻腕,抓住了他的胸襟,一纵身,就抓住那个汉子掠回原处。 步烟飞都看在眼内,惊问道:“这两个黑衣人……”风入松道:“绝无疑问,是慕容孤芳在古刹之外放哨的……步烟飞道:“他们一定是看见我们走过来了。”风入松道:“当然。”一顿沉声道:“我们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慕容孤芳有此一着了,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因为我们都有一种错觉,以为慕容孤芳一定是认为这座古刹非常安全,别人绝不会怀疑到她就藏身在这种地方,也所以不会派人在外守望,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。”风入松失笑道:“不错。”接着又道:“看来我们并非不聪明,而是太聪明。” 红衣老人道:“一个人大聪明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。”风入松道:“的确是。”. 步烟飞忽然摇头,道:“我却认为,最主要的原因,乃是你们以男人的心理揣测女人的心理。” 风入松、红衣老人齐怔住了。步烟飞轻笑接道:“女人的心理支岂是你们男人揣测得透的。”红衣老人颔首道:“这个倒也是。”风入松却问道:“那么你这位小姑娘怎么又想不到?” 这次步烟飞怔住了。风入松看着她,道:“看来你好像有些心神恍惚。” 步烟飞俏脸一红,并没有作声。红衣老人目光一转,道:“不要再胡思乱想。” 步烟飞红着脸,道:“不会的了。”红衣老人转过话题,道:“这两个汉子却没有立即将消息传出去。” 风入松道:“因为我们在这儿坐下来歇息,他们一时间看不清我们的来路,到他们发觉不妙的时候,我们已出手了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相信他们还以为我们只是路过。”步烟飞道:“解开他们的穴道,问他们慕容孤芳在不在。” 风入松摇头道:“万万不可。”步烟飞问道:“为什么?” 风入松道:“他们的口里都藏有毒药,一解开他们的穴道,他们非独不会告诉我们什么.而且会立即在我们面前服毒自尽。” 步烟飞道:“他们……” 步烟飞道:“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处置他们。”风入松道:“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。” 步烟飞道:“不怕……”“不怕。”风入松道:“因为我们现在立即就采取行动,在慕容孤芳发觉之前,闯进去!”步烟飞沉吟道:“不知道慕容孤芳在不在?” 风入松道:“以你之见?”步烟飞忽然笑道:“应该在。”风入松道:“何以见得。”步烟飞道:“我只是当自己就是她来判断。”她一笑道:“若不是在内,又何必着人守望?” 风入松道:“这是女孩子的心理?”步烟飞笑道:“若是男人,不在只怕也会着人守望,因为男人通常都比较阔气,用钱是这样,用人相信也是的。” 风入松哈哈大笑,道:“有道理。”步烟飞道:“守望的只怕不只这两个人,你这样笑不怕惊动他们?” 风入松道:“不怕,在他们进去通告的时候,我们也已进去了。”步烟飞目光一闪,道:“看!”手指着十丈之处。一条人影正从那边一株大树上掠下,急向古刹那边窜过去。风入松即时一声:“走!”身形如箭一样射出! 步烟飞、红衣老人身形应声齐展。这一次。他们都没有保留,全力将轻功施展开来。红衣老人迅速将风入松追上。步烟飞后发先至,眨眼间已抢在两人的前头,一缕轻烟也似,其快无比。那条人影才掠上古刹门前石阶,步烟飞已然将他赶过,截住他的去路。那亦是一个中年汉子,他只觉眼前一花,身前就像幽灵一样多了一个少女。 他一怔,道:“你?”手一翻,急拔腰间的刀。刀尚未出鞘,步烟飞已然封住了他四处穴道。红衣老人、风入松同时掠至! 风入松拇指一挑,道:“高!”步烟飞红着脸,道:“现在怎样?” 风入松道:“迅雷不及掩耳,闯!”一声断喝,一掌印在古刹那道看来已摇摇欲坠的大门之上!” “轰”一声,那道大门一片片碎裂,疾向门内激射了进去。风入松同时夺门而入。 门后一个院子,野草丛生,长几及膝。喝叱声立起,两把长刀闪电一样从院子两株树后斩出,斩向风入松双肩。风入松冷笑一声未响,剑已经在手。身形方顿,已经划出!剑光暴闪,血光崩现!两把长刀飞舞在半天,两个黑衣汉子左手握右腕,惊呼着踉跄地从树后退出来。他们的右腕一道血口,鲜血直奔流。风入松目光一扫,道:“不知闯入的是什么人就动手?” 一声冷笑一旁响起,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在另一株树后闪出,一字一字地道:“妄入者死!”他的刀立即出鞘,一斩十三刀,从他的出手看来,武功显然在方才两人之上,风入松身形飞闪,连闪十三刀,剑一引,叮叮叮三声,那个汉子的刀被卷飞!风入松接着一欠身,从那个汉子身旁掠过,反手一肘打在那个黑衣汉子的胸膛之上!那个汉子被打得疾飞了出夫,口吐鲜血,摔倒地上。 风入松身形不停,飞越院子,落在大殿前的石阶上,步烟飞、红衣老人双双掠至!红衣老人双掌翻飞,站在殿前的两个黑衣汉子刀虽在手,尚未看清楚他的来势,已被他挟颈抓住,掷出了院中。步烟飞纤手连扬,亦封住了另外两个黑衣汉子的穴道。三人几乎同时夺门冲入殿堂内。 一声佛号即时响起:“阿弥陀佛!” 殿堂内到处颓垣断壁,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,两盏破烂的佛灯正在燃烧。灯光并不怎么明亮,正照在变化大法师的脸上。殿堂内也就只有变化大法师一个人,他一身月白袈裟,佛相庄严,喧一声佛号,震人心魄。 进来的三个人却全都不为所动。风入松目光一扫,落在变化大法师的脸上,道:“和尚,方重生、慕容孤芳在哪里?” 变化大法师轻眉,合什道:“施主先改一改和尚这称呼如何?” 风入松道:“你难道不是一个和尚?那么你刮光脑袋,穿着一身和尚衣服到底又有何目的?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和尚也有很多很好的称呼的。” 风入松大笑道:“那么就叫你大法师又如何?” “阿弥陀佛!”变化大法师一笑:“贫僧正想施主如此称呼。”风入松目光一寒,道:“大法师?你到底有没有做大法师的资格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贫僧虽然想证明,可惜三位并不是为听贫僧说法而来。” 风入松道:“回我的话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贵客光临,先喝一杯清茶再说话也不迟。”风入松冷笑道:“大法师是故意拖延时间,好让慕容孤芳逃走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言重。”风入松道:“闲话少说,我问你,慕容孤芳在不在?” 变比大法师道:“在又如何,不在又如何?”风入松道:“若是在,请她出来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要见我们姑娘,到底有什么事情?”风入松道:“见面再说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阁下……”风入松道:“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!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素仰大名,如雷贯耳!”风入松道:“大法师的法号……” “变化!” “变化!”风入松一怔。“好怪的法号。” “不怪。”变化大法师目光一转:“哪两位又是施主什么人?” 风入松道:“与你何干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入门即是客,总得有个称呼。” 风入松反问道:“我们倒先问你,慕容孤芳又是你的什么人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主人。” 风入松沉声道:“请你们主人出来,否则……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如何?” 风入松道:“我们可要闯进去了。”变化大法师一摆手,道:“请!”偏个半身! 风入松冷笑,道:“好!”挽了一个剑花,身形如箭般射前!变化大法师双手即时“叭”的一拍。左右隐蔽之处应声闪出了二十多个黑衣汉子,人手一刀。风入松身形还未射到变化大法师面前,四把长刀已左右向他斩下来。他手中长剑“嗡”然一声,立即震出了数十道剑影,分袭那四个黑衣汉子。那四个黑衣汉子刀方斩下,眼前突然寒光乱闪,心里方一惊,手中刀已然叮叮叮叮一阵乱响。叮叮叮叮声方绝,四个黑衣汉子手中刀已落地,右腕一道血口,鲜血进流! 风入松手剑势如劈竹,长驱直进.直迫变化大法师!变比大法师口喧佛号,身形一闪,双手猛一摆,已抄住了身前一个大铜鼎。那个大铜鼎已崩缺一边,但重量仍然惊人,但是在变化大法师双手之中却轻若无物。他双手一摆,那个大铜鼎迎向风入松的来剑。株走玉盘一阵叮当声响处,风入松一剑十三式,尽刺在铜鼎之上!变化大法师铜鼎飞舞,突然一停,道:“三十九,好快一支剑!” 风入松道;“大法师好大的气力!” 变化大法师笑道:“若没有这分力气,真还接不下施主的三十九快剑!” 也就在这个时候,“叮叮”之声此起彼落,红衣老人仗剑向这边走来。步烟飞紧随在他身后!那些黑衣汉子刀急上,乱刀急刺!红衣老人长剑疾展,一剑千锋,护了前左右三面!接一刀,还一剑,他剑出如风,竟好数十支剑同时刺出。“叮叮”声响中,那些黑衣汉子长刀脱手乱飞,散遍了一地。从后面冲上来的五个汉子,亦一一倒在步烟飞的细细玉指之下。她的身形其快如电闪,出手亦不慢,认穴更就是准确。 “叮叮”声响处,殿堂中所有的黑衣汉子即使没有倒下,亦已失去再战的能力。红衣老人剑快而且准,击落那些黑衣汉子长刀的同时,剑尖亦封住了那些黑衣汉子的穴道!变化大法师看在眼内,耸然动容,风入松将变化大法师的表情看在眼内,忽然道:“我这位朋友的剑术又如何?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了得!”一顿转问道:“尚未知高姓大名?” 风入松道:“说出他的名字,只怕吓你一大跳!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洗耳恭听!” 风入松道:“可惜我这位朋友淡薄虚名,我也不想吓你一大跳。”变化大法师一皱双眉,追问道:“贫憎看他并不是中原武林中人。” 风入松道:“何以见得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,贫僧都了然于胸,你这位朋友,用的剑术并不属于任何的一派。”风入松笑道:“哦?” 喝叱一声暴响。两条人影突然由殿外冲进,是两个黑衣汉子,挥刀急扑向那个红衣老人。红衣老人一声:“着!”平胸一剑疾刺。“叮”一声,剑正刺在一把刀锋之上,一圈一抖,刀立时被卷飞!红衣老人剑一沉,左右一闪,封住了那两个黑衣汉于双肩的穴道。剑再引,正好迎上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刀,一翻一划,从刀下穿进,点了那个汉子右肋下的一处穴道。那个汉于闷哼一声,跪倒。红衣老人创斜挑,指向变化大法师。 变化大法师即时一声呻吟,道:“武当的两仪剑法!” 风入松大笑,道:“你说他不是中原武林中人?” 变化大法师恍如未听,目注红衣老人道:“武当三子与阁下是何关系?” 红衣考人道:“你看呢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这两仪剑法用得如此精巧,武当三子也不如,看阁下的年纪,莫非是三子的师门长辈。”红衣老人笑道:“你说是就是了。” 变化大法师一怔。风入松盯着他,忽然道:“大法师对武当三子武功如此清楚,与武当三子,当然是认识的了。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你看呢!”风入松大笑,转顾红衣老人,道:“老朋友,你说妙不妙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妙得很。” 风入松道:“你方才怎样回答,他现在就怎样问答,看来这位大法师的本来身份,说出来,只怕亦会吓我一大跳。”红衣老人道:“也许是。” 风入松道:“你能否看得出他的武功路子?”红衣老人道:“看不出。” 风入松道:“再看清楚。”语声一落,长剑刺出!剑光迅疾而辉煌!变化大法师喝叱一声,双手疾将那个破铜鼎捡起来,迎向风入松刺来的剑。“叮”一声,剑刺在铜鼎之上,风入松这一次只是刺出一剑。 一剑刺出,不再收回。剑连随抵在铜鼎之上,风入松左手同时搭上剑把,开吐声气,“喝”一声,双手全力将剑刺前!变化大法师一个铜鼎立时被封死,完全施展不开!他的脸陡然一红,双臂青筋蚯蚓一样突起,身形稳如铁塔。风入松一头白发刹那疾扬了起来。 变化大法师一身月白袈裟亦自无风自动“猎猎猎”作响。铜鼎缓缓地前移,剑锋相应缓缓地弓起.突然又一直,“拍拍拍”一阵乱响过处,铜鼎四分五裂,四面八方疾散了开去。 风入松剑势一凝又展开,继续刺前。那刹那,变化大法师的双手一翻,已各自抄了一块铜片在手,双掌一合,“叮”的一声,就将来剑三尺剑尖夹在双掌铜片之中硬硬将剑势夹死!风入松目光如电,道:“大法师好快的一双掌。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好快的一支剑!”风入松道:“你这样夹住我的剑,不是办法。”变比大法师道:“可惜我一时之间,想不出还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。” 风入松道:“我身后还有两个高手,现在任何一个出手,都可以置你于死地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可惜他们是不会出手的。”风入松冷笑道:“何以见得?” 变化大法师道:“无论怎样看来,他们都不像是那种乘人于危、出手暗算的人。”风入松大笑道:“除恶斩尽,对付你这种人,似乎无须遵守武林规短。” 变比大法师道:“施主什么时候看见贫憎作恶?”风入松道:“你是红梅盗的手下,难道还会是好东西1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红梅盗只是盗而已,其盗亦有道,又何尝害过什么人?” 风入松道:“好一个大法师,好一张利嘴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与我家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过结。”风入松道:“正邪不两立,又何须有什么过结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能够找到这里,也实在不简单。”风入松道:“我们来得这样突然,所谓迅雷不及掩耳,慕容孤芳想必未及离开。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可惜。”风入松道:“可惜什么?”变化大法师道:“施主由正门闯进来,现在又与我耽搁了这许多的时间。” 风入松道:“此言何意?”语声未了,马嘶声响,车轮转动声已划空传来。风入松一怔,道:“好一个和尚,原来在拖延时间,好让慕容孤芳离开。”互化大法师大笑,道:“施主现在才明白,未免太迟了。” 风入松起:“太迟!”话未说完,红衣老人步烟飞已转身向殿门外掠去!他们才掠出殿门,六七把长刀便迎头斩下来!红衣老人长剑一划,荡开斩来的所有长刀,“哧哧哧”再刺三剑,将三人穴道封住,四个人却不畏,硬冲向前来,举刀乱砍! 红衣老人道:“慕容弧芳到底有什么好处给你们?”这句话说完,那四个人亦倒下。 车马声这时候已经去远。红衣老人回头道:“风兄,我们赶去,看能否将马车追上。” 风入松道:“好!这个驴秃我一个人已应付得了!”语声未已,红衣老人、步烟飞经已不知所踪。变比大法师看在眼内,道:“好一身轻功!”风入松笑道:“大法师,你看他们能否将马车追上?” 变化大法师双眉一皱,道:“若是在白天,贫僧敢肯定说一句——一定不能够,但是夜间……”一顿,不语,双眉紧皱。风入松大笑道:“夜间马车不便奔驰,凭他们的轻功,追不上才奇怪。” 变化大法师面色微变,突然道:“贫僧失陪了!”双掌猛一松,身形同时如箭般倒射开去!那夹着剑尖的两块钢片立时左右激飞,风入松剑势如奔雷,疾刺了过去!他的剑虽快,但竟然追不上变化大法师的身形!变化大法师一退两丈,后背撞在一面墙壁上!“哗啦”的一声,那面墙壁出现了一个人形大洞,尘土飞扬中,变化大法师穿墙而过! 27、计中计 闪电一样的剑光一闪,风入松长剑三尺已然刺至,剑尖与墙壁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一寸。变比大法师若不是破墙而过,风入松的剑便会刺在他身上。剑一招十三刺,但变化大法师身形一消失,风入松的剑势便同时停顿。他在剑上的造诣,早已到了收发自然的地步。剑势一停顿,他的身形便倒退。蓬然一声,无数砖碎同时从那个人形的墙洞疾射了过来!风入松偏身一闪,让开大半的破碎,剑一划,其余的亦尽被剑击下。 他身形一展,便待再冲前,耳中突然又听到哗啦一声巨响。 “哦?”风入松白眉刹那飞扬,方待欺前的身形倏地往上拔起,直撞向大殿屋顶。头未到,掌先到,霹雳一声,屋顶被他的左掌震碎了一个大洞,他人剑肇即穿洞而过,剑立展,一团耀目的剑光迅速裹住了他的身形。并没有任何袭击,风入松犹如冲天怒鹤,从瓦面破洞穿出,再往上拔起了差不多一丈,才弧形落下。剑光那刹那更盛,他整个身子就像是刺猬一样布满了无数尖刺!被他一掌震碎的瓦片这时候已落下,一接触到他身外的剑光,又飞开。一飞开便化成了碎块撤下! 剑光快散,风入松剑势已完全停顿,一脚独立在破洞的边缘,屋顶风急,他浑身衣衫飞舞,看似便要凌空飞去,但再看人似稳如泰山!在他的前面,另外有一个破洞,灰尘犹在飞扬,显然是方才裂开的。是不是变化大法师从这个破洞脱身出来? 风入松不能够肯定,他是因为听到瓦面砖碎的声响才拔身冲破瓦面而追出来的,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变化大法师。人在半空,周围的情形已就在他眼中,并不见有人影飞驰。 ——难道变比大法师的轻功如此高强,片刻无踪?抑或他冲破瓦面而出来,立即躲藏一旁? ——抑或他根本就没有出来? 风入松完全不能够肯定。这个大法师给他的感觉也正是莫测高深。他屈起的一双腿终于在瓦面上放下,无声放下,整个身形凝结不动,倾耳细听。 瓦面上有呻吟声,有急步走动之声。那是慕容孤芳未倒下的手下在走动,变比大法师若是混在其中,实在不容易察觉。风入松细听一会,白眉再扬,突喝道:“变化大法师!”喝声如青天陡裂,疾走雷霆,瓦面也为之震动。一顿接喝出:“我们还未分胜负,你给我出来。” 静夜中,这喝声足以传出很远,变化大法师无论在什么地方,也应该听到,却没有回答。风入松等了一会,身形陡动,在瓦面上,疾驰了一圈,飕一声,飞鹤一样倒射了开去,凌空一个翻滚,飞落在数丈外的寺墙之上!他身形方稳,那座寺院的瓦面突然倒塌下去,激起了漫天灰尘。 惊呼声四起!风入松目光锐利如剑,矫然一鹤,从寺墙上再掠起,掠上墙外一株高松之上。那道高墙几同时倒塌。他内功的造诣显然也登峰造极,瓦面上疾驰一圈,便已将瓦面完全震碎,高墙上一蹬,高墙亦被他内力摧毁! 高松上风更急,风入松衣衫猎猎飞舞,如剑目光盯着寺院的周围。一群黑衣汉子四方八面仓惶从寺院中奔出,他目光虽然锐利,黑夜中却也看得并不清楚。变化大法师是否会混在其中,风入松看不透。他倏地冷笑,道:“早该将武土带来,教他们一个也跑不了。” 语声一落,弹剑,“嗡”的剑作龙吟。龙吟声尽,剑锋入鞘。风入松鹤然立在树梢之上,并没有飞走,若有所待。 一里之外,步烟飞、红衣老人双双如箭矢飞射向前。 在他们前方不远,一辆马车正在飞快地奔驰,鞭击声响彻夜空。红衣老人突然道:“不要等我,先去将马车劫下!” 步烟飞道:“好的!”红衣老人道:“要小心!”步烟飞道:“我会小心的!”一句话才五个字,这句话说完,她人已超越那个红衣老人差不多三丈!红衣老人看在眼内,一笑,自语道:“再过些时,就是在平原之上,能够追上她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的了。”他的身形并没有停下,一提气,更迅速,但距离步烟飞反而更远了。 只因为步烟飞身形亦放尽,并没有停下来,那片刻又已领前很多。月光下,步烟飞简直就像已化成了一缕轻烟。几个起落,她已经追上了那辆马车,凌空一纵,掠上车顶,着足无声。赶车的是一个中年黑衣汉子,一点也没有察觉,冗自鞭下如雨,催马急奔。他无疑是一个驾车的好手,可惜黑夜之中,无论人抑或马都难免大受影响。他驾车的技术尽管是一流的,内功却不是一流。黑夜驾车,虽然也很有经验,但这样飞驰,却是破题儿第一道,跟随慕容孤芳这么多年,事实亦未尝这样子狼狈。 车厢帘子低垂,灯光外透,帘子上却不见人影,慕容孤芳是否在其中亦颇成疑问。步烟飞掠上车顶之际,已准备随时遭遇袭击,但竟然完全没有,难道车厢中的人竟然毫无感觉。步烟飞身形停下,旋即呼唤道:“驾车的,你将车子停下来,可以不可以?” 语声一落,身形已凌空,“唿哨”一声,一条马鞭从她脚下扫过。驾车的冷不提防有人在车顶呼唤,入耳惊心,浑身猛一震,蓦地一抬头,反手就一鞭扫出!他的反应不能算慢,只可惜步烟飞身形更快,鞭未至,身形已凌空。凌空一折,落在车座之旁,那一份迅速,简直就匪夷所思!马车犹在奔驰,这判断,这轻功的高强,简直已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! 驾车汉子心头抨然,抛鞭,拔刀,一刀方待斩去,步烟飞一肘已撞在他的右肩之上。他一声惊呼,连人带刀被撞下车座,立脚不稳,在地下一连打了两个滚。“刷”一声,一把长刀几乎同时穿透车板,从车厢内刺出,刺向步烟飞!刀未到,步烟飞人已飞离车座,落在拖车的两匹马中左面那一匹之上,纤手轻拂,轻叱一声,两匹马竟给她喝停,希聿聿人立而起,前蹄一奋落下。马车亦停下。 步烟飞并没有摔下马,也竟然就立在马背上!车厢前面的车帘子即时一掀,三支驽箭品字形射出!步烟飞一闪避开。车厢的帘子落下,不再见掀起,也毫无声息。 红衣老人迅速赶至,他方从马车上跌下的那个黑衣汉于的身旁掠过,那看似伤重倒地不起的黑衣汉子突然一滚身跃起,长刀疾斩向红衣老人的双脚!红衣老人仿佛早知道有此一着,刀未到,腰已然已,身形凌空一闪,刀便从他的脚旁斩空!他的右脚旋即踢出一脚将那个黑衣汉子连人带刀踢出丈外,左脚接着落地,身形再起,一掠竟三丈,落在车厢的后面。